隔日就是花魁比武大賽,無任何懸念地,微笑堂取得此次大賽冠軍。穆小文躲在觀眾席中,陪著滿意的古燁觀看了全過程。瞥見一人,神色一凜,隨即冷笑一聲。
該來的終於來了。
皇上。
叫來菲茗,吩咐了幾句,又道:“還記得怎麽應付嗎?”
菲茗頷:“當然。墨夫人是因為擅長丹青得名,而若是問起花花公子,那是一位外邦公子。解釋就這些,若來人不信,且非得要見公子或墨夫人,那就休怪微笑堂不客氣。”
“很好。”
李雲尚,無論是想對她或是方墨窮追不舍,她都會全力應對。早些用上墨夫人和花花公子的名號,為的是方墨能方便找到她,但是同時也知道,這有些危險。皇上要是聽到這兩個名號,怎麽會想不到方墨,所以早早地想了些應對之策。雖然這應對之策不太周全,但也隻有如此了。
離開古燁,躲在台後觀察著李雲尚的一舉一動。依舊是用上斂容之功後仍舊白衣翩翩的男子,秀致的眉目間多了些王者之氣,沒有了以前冷冰冰的麵孔,反而有絲溫柔之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台上的花魁舞得傾國傾城,一顰一笑間盡是女子的柔媚。
一年過去,彼此都變了。李雲尚應該是開始享盡女色。昔日隻有皇子府眾妻妾的二皇子,如今已擁有整個後宮。想像一下他與眾妃嬪的親熱,似乎那個孤傲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男子,終於有了些許人情味。
隻可惜她穆小文再也不會欣賞他的偶爾改變,反而會因他的微笑,連後脊背都涼起來。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若真要拚鬥,微笑堂該怎麽抗衡?
一舞已畢,果然見李雲尚身旁那個慵懶坐著,與往昔無異的人,要求見墨夫人。菲茗過來,自然先推脫一番,之後見李雲尚亮出腰牌,才惶恐地將他們領進去。
這些都是假裝的,她早已告知菲茗李雲尚的身份。
見他們進去,穆小文又趕緊跟了過去。與他們一牆之隔,透過旁人難以現的小孔,來觀察他們的動靜。
“。。。那舞姿,倒是有些像她。”是李雲尚的聲音。
他指代不名,穆小文先是心裏一咯噔,仔細回想也沒想出自己何時跳過舞,這才安下心來。
又見他邊走邊看周圍一些不太符合這時代的東西,臉上疑惑的表情讓穆小文的心提了起來,難道他真的現了什麽?
天香在內室迎接了李雲尚,按原來說好的,沉著應付。張之含也上前助陣。隔得遠了些,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隻能看到李雲尚的背影。那身姿已然頎長清秀,墨垂下來,不知怎地,又給人悲傷之感。
屏著息看著他們說完,李雲尚終於轉身要走時,穆小文才舒一口氣靠在牆上,不知不覺間竟連腳步都有些虛軟。
“慢著,她在這。”李雲尚停下了腳步,轉過頭掃了一眼後麵的牆壁。深邃墨瞳帶著看不懂的溫柔掠過穆小文的眼時,穆小文倏地又緊張起來。
聽不到他說的話,可是透過小孔遠遠看著那副熟悉又似不熟悉的麵孔時,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怨意與害怕已成了主導,隔了一年,便是滄海桑田。
“又是哪裏像她了?”崔宇明斜斜揚起的桃花眼似是有些無奈,往後掃一眼,同樣讓穆小文如墜冰窖。
“她雖沒舞過,可那舞姿分明有她的影子。”古靈精怪的,調皮可愛的,大大咧咧的,屬於穆沐的影子。
李雲尚喃喃自語,有那麽一陣,他的思緒又陷入了回憶。
溫暖又心痛的回憶。
從翼兒那裏知道,她曾欣賞過自己的美貌,曾讚揚過自己身著白衣的身姿。身處主宰地位的皇上,被一女子如此評價,若是旁人準會覺得被冒犯。可他,多少次想象著自己身著白衣,在她麵前收起斂容之功,而她抬起微醉的臉,用迷茫的眼神打量他一陣,然後義無反顧地投入他懷抱,用軟軟糯糯甜蜜的聲音說:“我喜歡你。”
“走吧,”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落下倉惶的陰影,李雲尚逃也辦地離開。
走出微笑堂,再抬頭看一眼“三次微笑”那大大的招牌,恍惚間又漾起她冷起臉怪他不給小費的可愛模樣,心又是一陣絞痛。
倉惶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不知怎地,竟然心下著慌。越遠離,心裏越是痛楚。茫然地站了一陣,忽然又轉身回去。
“小文,小文!”腳步生風,寬大的衣擺飄飄揚揚,崔宇明在前輕鬆擋開攔住的微笑堂家丁,李雲尚則快向前。在那內院的入口前,頓了一頓,卻又往另外一條岔路走去。
亭子,古怪的裝飾,湖,內院,接著當那個青色瘦小身影背對著他映入眼簾時,李雲尚霎時動彈不得。
“天香你真是厲害,剛剛嚇死我了,還以為被他現了呢。”穆小文後怕地拍拍胸,又讚賞似的拍拍張之含的肩,語氣是他鮮能見到的俏皮與輕快,“之含小弟雙簧唱得不錯,撒謊有術,前途無量!”
李雲尚連指尖都顫抖起來,呆呆地向前走了一步。
穆小文仍在慶幸:“還好有你們兩個,就憑我一個人肯定要露餡。這關遲早要過,現在總算放下一件心事了。”歎了口氣,與另外幾個盈盈相視而笑,似死裏逃生般的輕鬆。
她。。。是她吧?
遍尋屍體不著,是存了她還活著的希望的。可是李雲尚心顫得厲害,此時此刻情怯起來,連證實的心思都不敢。找了那麽久,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找著呢?還有那副隻在方墨麵前才有的輕快神情,又怎麽可能這麽容易被他覓著?
真的。。。活著嗎?
不會又是在做夢吧?
踉蹌後退一步,正在歡笑的幾人被驚動,大驚失色,迅安靜。而穆小文的話語也戛然而止,疑惑地轉過頭來,視線對上時,神情迅變得驚慌和絕望。
而他,再次動彈不得。
是她。
。。。我喜歡你。
。。。殿下,你怎麽了?
。。。李公子,你馬術不錯.
。。。我當然是同情你的。。。
是她!
眉眼,神情,都是她!
那些片段紛至杳來,如潮的思念湧上心頭,上前一步伸出手去,竟是想撫摸她的姿態。
穆小文已經反應過來,後退一步,撞到張之含身上,回身看見他複雜又似鼓勵的神情,心內清醒了些。
天下間相似的人何其多,哪缺她一個。
出短促的一聲笑,臉上換成平實的浪蕩神態,滿臉是笑:“這位公子真是好神采啊,光臨微笑堂,真是微笑堂的福氣,不知公子有何貴幹呢?”
“公子是為微笑堂的花魁而來吧,小的這就去稟告墨夫人。以公子的相貌和權勢,定能奪得墨夫人和花魁姑娘歡心,你們說是不是?”
“哦,對了,花魁姑娘現在正在閨中休息,是否需要小的帶路?”
“哎呀,看著腦袋,小的忘了,公子遠道而來,應該休息才對,要見姑娘也是晚上才對是不是?”
。。。
話說的又快又急,看著麵前人仍舊一動不動,看不懂其表情的姿態,穆小文聲音慢慢低了下來。還能騙誰呢,這種無語輪次還要企圖掩飾的姿態,徒增可笑罷了。
終究逃不開,隻是可惜還未與方墨相見。不然,兩人再次一起死也是好的。
等得氣喘得平了些,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磕下去,語氣是絕望後的冷靜:“穆小文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
直起身來,眼仍看著地麵:“真想不到,一年後又相見了。穆小文情知一死,自會乖乖束手就擒,不會抵抗。隻是這後麵的人是無辜的,希望皇上能饒他們一命。”
視線內的皇上腳步有些不穩,大概是她替人求情讓他憤怒了。穆小文忙又說道:“皇上若不答應,穆小文就率眾人拚死一搏。就算皇上有兵將相助,我們逃命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隻是刀劍無眼,混亂中傷了皇上就不太好了。”
說完這話,天香,張之含,及師傅都很配合地肅起了殺氣。其實她的威脅也很可笑,崔宇明的心機和武功,加上李雲尚永遠讓人看不懂的深不可測,勝算極小。不過沒有辦法,為保命隻有如此。如今他應該是微服私訪,等到調兵遣將時,他們應該已經逃走。
低著頭等回音,可是無人出聲,時間似僵住一般。長久的等待中,穆小文的手悄悄完成要動手的姿態,隻需對方一個動作,他們也會即可動手。
“我。。。”尊貴的皇上終於開口。
穆小文全神戒備。
“朕不會殺你。”聲音有些嘶啞,但仍是可以相信的一言九鼎的王者口氣。
穆小文愕然。抬起頭來。警惕地看向李雲尚。
。。。
她看不懂那種神情。
又將警惕的目光投向崔宇明,崔宇明還是那麽慵懶,眉目間仍是一副為皇上鞠躬盡瘁,傷皇上的人必死的忠心模樣。
心內鄙視了一下,又與天香對視幾眼,還是不太相信。不會是別的什麽陰謀吧?她是領教夠了。
看一眼李雲尚臉色蒼白站不穩似的虛弱模樣,幹脆站起來:“當真?”
“。。。君無戲言。”
“不信。不如皇上賜我免死金牌。”
李雲尚毫無停頓,示意崔宇明將免死金牌遞上。怕了崔宇明,讓天香接過,確定是真的免死金牌時,穆小文才驚道:“真的不再殺我了?!”
“你從來就無罪,那是崔宇明誣陷你的。”
哈?
害她和方墨掉進了懸崖,這麽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帶過了?罪魁禍還安然地站在一旁?而且她穆小文怕他怕得要死,想著逃命,連報仇的心都不敢!這是什麽世道!
將免死金牌好好地揣在懷裏,再打量一番,確定沒有性命之攸後,開始記得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