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對方墨當真著緊得很,才離了席回到沐雪殿不久,皇上就隨之而到。門外的一聲“皇上駕到”響起時,穆小文正換好了衣衫,坐在**被方墨擁在懷裏安慰。穆小文想起身,方墨卻繼續摟緊她,對門外的來人不屑一顧。

“方墨你好大膽子,皇上來了竟不接駕,藐視君王之罪你擔當得起嗎?!”依然是石蘭嬌蠻的聲音。

方墨麵色冷然:“可也輪不到石蘭你來說話。”

這對峙時竟像極了當初二皇子時期的情景。可是輕風的惡形相向,已經讓穆小文不太明白當前的局勢,於是選擇靜觀不語。

如今的她比起以前來,多了分堅強。因此被安慰一陣後,沮喪慢慢散去,換之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坦然。不管輕兄是為何對她如此,她相信總有一天,事情會過去。

從方墨懷裏探眼望過去,隻能看到眾人的衣擺,華麗嬌俏的是石蘭,優雅傾城的是月姬,清冷飄逸的是李雲尚,還有一個便是那水心公主了。

水心公主今後才是她該注意的人,想幫助李雲尚追到她,自然得先和她搞好關係。那此時,就不能在她麵前丟了印象分。

於是,穆小文從方墨懷抱中走下來,低頭道:“小文擅自離席,還望皇上恕罪。”

李雲尚側著的身子轉了過來,看不見他表情,隻能聽見他清冷的聲音中帶著單純的誠懇:“輕風公子固然是尊貴的客人,可方墨卻是朕的好友,是朕照顧不周才是,朕代那位輕風公子向方夫人道歉,望方夫人見諒。”

穆小文心裏倒吸一口涼氣,好謙虛的君王!

而且因為方墨,連帶對她的厭惡也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樣。每次見麵,都有驚奇。

“皇上言重了,想來是輕風公子與我之間有些誤會,才會如此,不關皇上的事。”

李雲尚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還請方夫人不要再生氣,今日就好好歇息,明日再來禦前輔佐。”

“是。”

再寒喧幾句,幾名宮女呈上一些禮物後,李雲尚便帶著幾名女子轉身而去。

穆小文看著那些據說是為了壓驚的玉器,不知怎地,有種無力感。而方墨重新回了宴會,之後因為穆小文已睡著,就沒來打擾,直接出了宮去。

一夜就這樣過去。

天大亮時,穆小文已經打著哈欠站在禦書房裏了。從未起得這麽早,本應該站著都能睡過去才是,可是頭一次進禦書房的新鮮感占壓倒性優勢,穆小文與另一名宮女麵對麵站在下方,即使睡眠不足,也能清醒地不停打量四周。

禦書房,這就是禦書房。

華麗的裝飾風格,連書都充滿威嚴氣勢。上方正低頭專心致誌批改奏章的人,更顯得這禦書房有股仙靈之氣。

穆小文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低著頭的李雲尚,暗忖他什麽時候才會讓她派上用場。其實此時兩人也不過幾步之遙,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仰起頭,就可以向高高在上的君王問。

可是。。。

穆小文歎口氣,決定還是繼續站下去。新鮮感過去了,難免有些無聊,再次打量這書房後,又仔細端詳對麵站著的清秀宮女,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後,又開始數李雲尚的睫毛。

他的睫毛又黑又長。他的長絲滑細軟。不知道用的是什麽護理用品?

以前沒能問到,下次有機會一定得問出來。

穆小文神遊天外,眼睛卻仍恍恍惚惚地注視著李雲尚,冷不防視線中的人抬起頭,穆小文又茫然幾秒後才凜然回神,重新低下頭去,聲音平穩:“小文妄自瞻仰聖顏,還望皇上恕罪。”

李雲尚私毫沒有生氣,聲音親切溫柔:“穆才人不必驚慌。朕曾經有過聖諭,準許你犯龍顏,雖然不太記得當初的情形,但既然存在,想來一定有合適的理由。你又是方墨之妻,因此朕也會謹遵那道聖旨,所以穆才人盡量放鬆就是。”

這種套話怎麽聽怎麽別扭。穆小文想起了法海老禪師。

抬起頭直視他絕色容顏,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所以,不對,不是法海老禪師,是仙童。

穆小文重新低下頭:“是。”

“隨朕到禦花園走走。”李雲尚走下來,安靜走在前麵。

穆小文看看另一名宮女,見她跟了上去,便也跟在後麵。

天氣很好,天藍雲白。初夏裏有種沁涼的味道,宮裝**處,肌膚清透。禦花園裏有聲聲笑語傳來,等到走近時,現昨晚宴會上的人幾乎原封不動地複製了過來。

輕風,青衣,李雲落,崔宇明,以及石蘭月姬水心公主。

見她來了,每個人神色不一,融合起來便是有些冰冷的氣氛。而唯一能讓人安心的方墨,偏偏不會出現在此處。

穆小文心有些惶惶,麵上卻如常微笑。

走到輕風麵前,微微一躬身:“見過輕風公子。”輕風卻似沒看到般,偏頭過去繼續同身旁某宮女笑。

走到李雲落麵前,低了頭謙恭道:“見過落勳王爺。”抬頭見他似乎在為難,忙補充道:“叫我小文就好。”

李雲落微微笑,那笑容依然溫暖如故,如玉的臉龐在陽光下泛起透明光澤,溫暖的音調似乎穿越了宇宙洪荒:“小文,好久不見。”

穆小文心內微微有些酸楚,又是一個倉促而別的故人。此時快樂詳和站在此處的人,幾乎全都經曆過那些滄桑。很多事都變了,唯有那笑容依舊。

一時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隻聽到旁邊一聲冷哼傳來,正是輕風。

穆小文微微一滯,隨即恢複原樣,再寒喧幾句,即退了出來,與那禦書房宮女站在一處。

她一退出,氣氛慢慢回複先前的歡快。大概水心公主的性子實在活潑可愛,所以眾人幾乎都以她為中心。圍著的幾位男子不用說,看向她的目光都帶了寵溺,連石蘭月姬對她都甚是友好。

穆小文不禁有些好奇,難道石蘭月姬看不出水心公主對李雲尚的好感麽?

站久了腿有些酸痛,李雲尚回過頭準許她與另一名宮女隨意歇息。他果然對女子溫柔,作為他的宮女也能蒙受恩澤。又見識了一回。

於是穆小文與那名禦書房宮女走遠了些,隨便找個假山什麽的坐下,邊欣賞風景,邊看俊男美女們調笑著玩類似作詩作詞的遊戲。與那宮女同事攀談,她隻是低頭回答了一句“奴婢叫怡柳”,小心翼翼的很,所以也說不上什麽話。

穆小文麵無聊賴地將目光投向遠處,忽然一個身影闖入視線。

史韻兒!

稍遠處的小徑上,那稍弓著背,臉蛋圓鼓鼓,明明看著前方,卻眼神茫然一臉冷漠明顯神遊天外,十足現代宅男模樣的人,不是史韻兒又是誰!

穆小文大驚,他怎麽會在這?難不成他迷糊到誤闖進了皇宮?要是他被這些人看到,還不知道下場會怎樣。

穆小文趕緊走上前,一把拽住正在挪動的史韻兒。史韻兒回頭,茫然了幾秒回過神來,見是她,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但馬上又換成慌張的模樣,掙開穆小文轉身就走。穆小文緊走幾步,又拉住他後領。

史韻兒大驚,連連擺手:“男女授受不親!男女授受不親!”

穆小文哭笑不得:“我們早就授受過幾百回,什麽親不親的!”

不提還好,一提史韻兒就一臉憤憤:“都是你當初不告訴我你是女子!”

“可是當初做兄弟的時候,你不是說不在乎我是什麽人的嗎?”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是方墨之妻!更何況你現在是才人!”

穆小文歎一口氣,扳過史韻兒肩膀,稍稍仰頭看他,看他雞皮疙瘩快要掉一地的模樣,心裏笑得快有了內傷,麵上卻鄭重誠懇得不行:“史韻兒,妻子才人這些身份都乃身外之物,是兄弟就不應該計較這些。不過,我知道你其實並不計較,你隻是一時難以接受罷了。也罷,我給你些時間,你好好想一想,你是否願意接受我這個兄弟。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史韻兒想說什麽,穆小文抬手製止了他,麵容比之前更為誠懇深情:“不用著急答複我,我等你。”

史韻兒臉上現出複雜的神情來,那是感動,羞愧,以及肉麻得難受,全混雜在一起時的大雜燴表情。

半晌他囁嚅著小聲道:“兄弟就兄弟。”

這件事就算解決了。穆小文拉了他,在荷花池邊坐下,聊一陣,才知道史韻兒有一個姐姐作後宮女官,因護主有功得到特別恩賜,準許親眷來宮探訪,這是皇上也知道了的。所以,完全沒必要擔憂。

“你姐姐護哪位主有功?”

史韻兒茫然:“不知。”

穆小文感歎兩人迷糊的性格還真是相似,又向身後遠遠一指:“那就是皇上,你見過嗎?”

此時兩人距離皇上他們不算遠,可是中間隔著樹,相互對望就會有些影影駁駁,離得最近的青蔥矮樹叢也很好地擋住了他們,可是史韻兒回身稍稍探頭,還是隻一眼就驚得差點掉到池中去,想像平常一樣擂穆小文一拳,見她身著宮裝又不知道從何下手,隻得收回手埋怨:“你怎麽不早說?!”

穆小文更是壓低聲音恨鐵不成鋼:“你走在路上這都沒看到?!”

兩人互相指責一陣,史韻兒長唏短歎幾回,見那邊歡笑聲較大,兩人也稍稍放寬了心,不那麽壓低聲音了,說到好笑處也會肆無忌憚地大笑。中間似乎有幾回寂靜的時刻,大概是那邊作詩作詞需要靜聲思索。

“你怎麽不同他們一起玩樂?好歹你也是皇上好友最愛的妻子。”

穆小文呲牙:“他們在作詩作詞!”

史韻兒點頭以示理解:“那倒也是,你是粗人。”

穆小文作勢要掐他,史韻兒配合著去擋,突然笑臉就僵住了。穆小文順著他目光看過去,仰頭見陽光照射下,溫文如玉的落勳王爺正低頭衝他們微笑。

“皇上讓你帶史韻兒過去。”落勳王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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