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兒,這邊。”穆小文叫住仍在東張西望的翼兒,兩人走了過去。

一個擺著許多扇子,字畫之類的小攤前已圍站了一些人。攤主頭戴綸巾,文文靜靜,像是個年輕秀才。見客人爭執,麵露著急之色。

“公子,你不要得寸進尺。”攤前一個青衣男子強忍著惱怒說,麵色有些冷,手放在身旁的佩劍上。旁邊正是那位紫衣男子,不惱不慍,隻是平靜地看著。看樣子,那青衣男子應該是他的隨行之人。

對麵便是那個高聲嚷嚷的人,錦衣華服,搖扇得意洋洋地說道:“不是說本公子贏了就會乖乖地掏錢的嗎?本公子可是老老實實地將這詞填出來了。快拿錢啊!不是沒錢吧,看你們這一身行頭也很值錢,不如脫下當了如何?”說完哈哈大笑,身旁跟著的兩個小廝也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翼兒在穆小文耳邊輕輕說道:“小姐,我認得這個人。他是吏部尚書家的公子方墨,小姐十三歲那年,他曾上門提親,小姐不答應,老爺就婉言拒絕了。因為這事,老爺和尚書大人還有些過節呢。”

“那他有沒有見過我?”穆小文突然有些緊張,頭一次出門玩就被人認出來,那也太沒勁了。

“沒有。他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所以小姐不願見他。而聽說他也隻是好奇小姐的文才,小姐不見,他也就走了。”翼兒說。

文才?穆小文吃了一驚。這沐筱文很有文才?

“你是說我是個才女嗎?”

“是,小姐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女。”

穆小文實在汗顏,若是那琴棋書畫是亂彈琴五子棋小人書照片畫還差不多。大才女?大財女才對!

還好失憶了!

青衣男子說:“我公子確實是剛剛丟了銀子,信不信由你們!”青衣男子似乎是頭一回遇上這種市井小事,辯起理來竟有些窘迫。

看樣子應該是那紫衣男子和方墨打賭,如果方墨能填出那詞,紫衣男子就掏錢。紫衣男子輸了,可是錢卻在她手上。她想擠過去遞給他,可圍觀的人雖不多,卻擠得有些緊。隻是那紫衣男子看上去不像那種隨隨便便會打賭的人啊。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答應。

“你公子丟了銀子,你身上沒有銀子嗎?就算沒有銀子,那玉佩也行啊!”方墨說。

“公子和我出門從來不帶銀子。”青衣男子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辯解道。

“出門不帶銀子?”方墨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衝周圍笑道,“他以為他是誰啊?不帶銀子吃什麽喝什麽?笑話!”

穆小文有些看不下去了,這方墨還是尚書家的公子呢,那麽寒酸嗎?要錢要到這裏來了!還態度囂張,步步緊逼。眼見對自己有著一跌之抱的恩人受辱,還嘴角含笑目光淡定,穆小文一股熱血衝向腦門,腦子還未反應,口中已上演熱血青年的台詞:“你不要太囂張,你賭什麽,我跟你賭!”

斜刺裏突然殺出一個人,眾人皆是一驚。那紫衣男子也似乎有些疑惑。方墨輕蔑地上下打量了她兩眼,輕搖扇子,“我為什麽要跟你賭?”

“就憑這個!”穆小文腦子瞬間空白之後反應極快地摘下腰間的匕拍在小攤上。可是匕剛離手就後悔了,她想都沒想拿出這個,還不知道值不值錢呢,要是個破銅爛鐵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了?宰相千金應該沒什麽爛東西的。老天保佑,可千萬別出糗啊。

強自鎮定,說:“你不是要錢嗎?如果你贏了,這個就歸你!反之,如果你輸了,不但那位公子輸的錢一筆勾消,你還得付同樣的錢給那位公子!”穆小文一再告誡自己底氣足一點,說不定別人會被她氣勢嚇到,也認為那柄匕很值錢呢。不是很多東西都是被炒出來的嗎。

方墨冷冷一笑,拿起那匕細細把玩。匕本身似乎並無多大出奇之處,但柄身處的鑲玉以及刻字,倒是值得研究。

翼兒著急地拉拉穆小文,說:“小。。。公子,那是李公子給你的,你千萬不能給他啊。”那是李雲尚一次酒醉模糊不清之時送給沐筱文的,也是沐筱文從李雲尚處收到的唯一一件禮物,沐筱文一直用心珍藏,翼兒怕她萬一哪天記起了以前的事,又後悔禮物隨隨便便拿去打賭送人。

李雲尚送給沐筱文的?送匕是什麽意思?穆小文有些搞不懂,想要禮物,讓他另送一件不就得了。

翼兒見她絲毫沒有收回的意思,急了,悄悄將穆小文拉到一邊,說:“小姐,您不能將這柄匕送人。”

“為什麽?”

“因為。。。因為”翼兒又不想說出以前的事刺激她,左右為難。

忽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小姐你頸上不是有串項鏈嗎?”那串項鏈她以前沒見小姐戴過,隻道是偶爾興起為之。

穆小文一驚,那是媽媽在她18歲的時候送的生日禮物,一條很普通的星座項鏈。雖然她當時不喜歡,嫌老土,但戴久了,是越來越喜歡。況且現在回去很渺茫,思念之情也隻能寄於此物,怎麽能隨隨便便拿出去呢。

連忙護住脖子,瞪著虎視眈眈的翼兒,頭搖的像撥浪鼓。

“小姐!”翼兒無可奈何地叫道。

“本公子接下挑戰,而且隻要這枚匕,其他的都沒興趣,你們主仆二人就不必爭了。”方墨唇邊逸出一絲笑。

“小姐,我們不賭!”翼兒見勸阻不成,竟上去抓了匕要走。

方墨一把扣住翼兒的手腕,翼兒吃痛,鬆開了手,匕掉落,方墨接住,有些疑惑:“這柄匕這麽重要,你為何還要拿出來?”

“誰讓你這麽囂張,還羞辱我的恩人!”穆小文扶住翼兒,狠狠瞪過去。

“恩人?”方墨挑挑眉。

“是啊,那位紫衣公子剛剛救了我,讓我不至於摔跤,對我有一抱之恩。還有,他的錢袋確實是丟了,你為錢咄咄逼人,是人都會抱不平的。”穆小文希望能瞪得讓他榨出點良知來,沒想到方墨卻哈哈大笑。連那紫衣男子也微微帶笑。

“一抱之恩?”方墨笑道,“真是有趣!”又用扇子挑起穆小文的下巴,說:“你若是位女子,我定要收入屋中,金屋藏嬌。”

翼兒氣得渾身打顫,穆小文則是凜了凜神,這麽猖狂,待會讓你笑不出來!冷聲道:“到底在比什麽,還是快點開始吧!”

方墨又是哈哈一笑,“連比什麽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衝上來,你可真是可愛的緊哪!”

“廢話少說,到底比什麽?”穆小文挑眉冷對。

方墨倒沒再戲弄,認真地沉吟一會,才說:“填詞就算了。這次就應景賦詩,形式沒什麽特別但也夠比出個高下。怎麽樣?”又對綸巾秀才說,“有勞這位公子出題。”

綸巾秀才微微頷,“不敢。”

穆小文看著他促狹的笑容,想到自己擔心的事終於生了,冷汗涔涔。這古人最愛比什麽,當然是比對詩啊!天哪,她可是連打油詩都編不出來。雖然小學到高中背過一些,但能不能想起來還真是難說。還得應景!殺了她吧。

翼兒已經將錢袋還給紫衣男子,紫衣男子微笑著略一頷,便轉過頭去饒有興趣地盯著眼前的一幕。翼兒則是自豪地看著自家小姐,若論比詩,她家小姐是遠近聞名,今天可要讓那浪蕩方公子丟人了。

穆小文看那二人的表情,心中一片荒涼。還擊不成,反倒要被人羞辱了。還在美男子恩人麵前!周圍還有那麽多看熱鬧的!

李白大人,杜甫大人,救命救命!

方墨唇邊帶笑,“開始吧。”

綸巾秀才略一沉吟,說道:“既然現在正當春,那就就近,以春景為題,賦詩一吧。”

“我先來。”方墨自信一笑,也不管穆小文,說道:“春日弄輕柔,花徑暗香流。午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

周圍都在叫好,穆小文也微微笑著似乎很是欣賞地點點頭,腦子裏卻像飆車一樣瘋狂地在初高中語文課記憶裏搜尋。

草色遙看近卻無,上一句是什麽,下一句又是什麽來著?萬條垂下綠絲絛呢?上一句是?下一句是?以前背過那麽多詠春的詩,怎麽一完整的都想不起來了?

方墨正在微笑著看著她,紫衣恩人的眼神也是頗為期待。穆小文心裏鼓聲咚咚,微微仰起頭,目光迷離,似乎在構思,其實是絕望前的掙紮,暴風雨前的平靜,困獸的最後突圍。

處處蚊子咬?對了,這!

終於構思完畢,穆小文輕啟朱唇,“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念完對著微微有些吃驚的眾人致以完美的謙虛與優雅之微笑,心裏卻在狂喊,李白大人,杜甫大人,白居易大人,謝謝你們!雖然不記得是你們其中哪一個作的,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們大家,謝謝你們給予我的精神支持。(旁白:孟浩然作的!)

綸巾秀才默念許久,緩緩道:“這小詩,初讀似覺平淡無奇,反複讀之,便覺詩中別有天地。整詩行雲流水一樣平易自然,然而悠遠深厚,獨臻妙境。”對著方墨微微笑道:“公子,是你輸了!”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