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七九章 怪象
“哦?”唐書記臉色沉下來。
“是的,唐書記。”江天朝真他媽逼不愧是一個保密室主任,調查老手,幹這行他可以說是手到擒來,通過許許多多各種不同類型的秘密手段和有關部門就能夠輕易掌握任何人都無法知道的信息。
唐書記看重他,信任他,任用他,提拔他,可以說很大一方麵是取決於此,這麽詳細的東西他都會在極快極短的時間內搞到,而且這麽詳盡,其實長期以來他讓唐山書記高看一眼,並且獲得如此信任和重用的也正是他的這一才能和不可多得的忠心耿耿!
“這個**!果然不是我一個,也就是說,我不是第一個!”
他鬱悶地吐了口氣。
“唐書記,有一些事情我還在進一步深入調查,最近會有新的進展。”
然而,今天一大早,他可完全沒有想到,唐山書記的心情居然會莫名其妙地這麽糟糕!
“別說了!你這混蛋!把這一切都查清了,再來跟我說話!”
“是!”
“你可以走了。”
江天朝訕訕地轉身,退了出去。
他們這些人,雖然在老百姓屁民和那些小官員、有錢人麵前,早已算是功成名就的中層領導幹部了,本身也是吃香喝辣的人,然而每天在麵對現實和麵對市委書記唐山、市長陳至虛和人大、政協等領導這些真正的老大時,心理上卻是難免常常有一種如履薄冰的驚心動魄之感!
一座城市一個樣,換個城市換個人來當這個老大,或許會稍稍好一些,尤其是麵對這個滿臉肉瘤,越來越對不同年齡段熟女發生性趣的大老板,他感到自己越來越有點兒力不從心了,可又不敢明說。侍候和服務這樣一個手握重權、說一不二的人,很累很累。
可是,就在他轉身要關上門的時候,裏麵忽然又暴發了一聲厭惡嚴厲的大喝。
“站住!”
“回來!”
唐山書記差點兒忘記了白雙喜局長的那些話和事情,大叫一聲。
是叫我嗎?江天朝主任愣住了,愣頭愣腦地呆了一下,可不是叫他,這麽一大早空蕩蕩的市委大樓走廊裏麵,鬼影子都沒有一個,不是叫他回去,不是叫他站住,唐山書記又是叫的哪一個呢呢??
他嚇呆了,不知自己又會遇到什麽樣的盤問或者怒罵?
可不回去顯然是不行滴,隻好硬著頭皮重新推開剛剛關上一半的那扇沉重的保險門,走了回去。
唐書記盯住他,半天一聲不吭。
這看得他心裏發毛!
什麽意思啊?
“唐書記……”
“江主任,我問你,你們保密室新來的那個小姑娘怎麽樣?”
“你是說工作,還是人怎麽樣?”江天朝主任小心翼翼詢問道。
“全部,人,工作,還有性格。”
“哦,挺好的,表現出色,一切分配給她的工作都能夠及時完成任務,特別是打字速度非常快,比咱們原先的那幾個打字員更厲害!嗬嗬。”
“你跟她的個人關係怎麽樣?”
“個人……個人關係啊?”江天朝心裏忽然格登一下子,感覺似乎有點兒不妙?他急中生智打著嗬嗬一笑說:“嗬嗬,我和這個小姑娘的個人關係就是一般上下級領導和同事之間的關係,還不錯,正常吧。”
“正常?她的工作轉正你幫忙解決了,我聽說她的黨票最近你也幫忙解決了,是這個情況吧?”
“是,唐書記,是這樣。”江天朝的心都他媽逼差點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了,他真心一時半會猜測不出今天這個唐山書記到底是腫麽了,怎麽讓他一下子感覺到這個自己曾經非常之熟悉的人,忽然變得有點莫名其妙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了?不過他相信,這裏邊肯定沒有什麽好事,否則唐山書記不會這麽拐彎抹角地詢問他和那個楊美麗的事情。
那麽,會是什麽呢?
白雙喜?
操!
應該是吧?這個王八蛋可能是跟自己要了錢和黨票替他那個所謂的幹女兒把事辦完之後(敲詐勒索?)又他媽逼背後對唐書記說了什麽?要不然的話,今天一大早唐書記肯定不會這麽神神鬼鬼地對待自己!
“我還聽說,你有一天早晨還上了她,強迫的,來了個霸王硬上弓,是不是?”唐山書記突然襲擊一般話鋒一轉,臉色如冰,冷若冰霜,目光如炬直視江天朝主任,盯死了他的臉和一雙眼睛。一動不動,這叫江天朝的一顆小心肝都瞬間要蹦出胸膛了,太緊張了,太突然了??
“沒、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江天朝主任大搖其頭,一個沒有十個沒有,在這個關鍵時刻關鍵人物的關鍵問題上,他是絕對輕易不敢也不會承認的!!
“沒有,是吧?”
唐書記笑了,點上煙,抽了一口。
他依然盯住江天朝主任,長長地吐了口悶氣,江天朝避開唐山書記灼人的目光,默默不語地低頭看著地麵。
“好了,我今天也不再問你了,至於到底有沒有,你是個黨員幹部,又是我信任的領導同誌,我希望你回去之後好好地給我想一想,究竟你有沒有利用工作之便、領導職務之便,對那個叫楊美麗的小女孩子動手動腳過,甚至於侵犯強奸過她……”
一說“強奸”這兩個字,白雙喜的一張大臉又在他眼前浮動,他的火氣馬上又忍不住直往頭頂上竄!
“天朝!”他一下又控製住自己,讓情緒慢慢冷靜。稍後,他閃忽著疲乏的目光,痛聲地說:“你回去給我寫一個東西過來,把你這幾個月來的所有工作和個人情況說一下,寫得越詳細越好。我不是嚇唬你,你要是真的工作時間在你的辦公室或者她的打字室強奸了那個小姑娘,她父母不告還好,算你走運,可一旦要是他們跑到市委市政府來鬧,我可饒不了你,別說我到時候翻臉不認人!”
“唐書記……”江天朝主任嘴唇一動,囁嚅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更拿不準自己這個關鍵時刻究竟是跟唐書記說實話好,還是繼續……
不,還是不能說啊!雖說麵前這個大老板也他媽逼喜歡女人,愛玩女人,可一旦自己說了這事,後果是什麽就很難說了!
那是明目張膽在市委辦公廳保密室裏麵幹的事情啊??
不能說,打死也不能說,除非那個楊美麗指頭點著自己的鼻子,在他唐山書記麵前說強奸了她,時間、地點……那是沒辦法,就得承認了。
而現在,不承認才是上策!
“你走吧。”
唐書記揮手道。
他也熬夜熬了整整一宿了,無力更無心再糾纏這件事,決定慢慢再說,同時他也將信將疑,要是真的,又怎樣?難道說自己真的就要把他交給公檢法那些下屬,讓他們去“辦”這個無法無天的王八蛋麽?那無疑是在給自己的天下挖坑,自掘墳墓……
江天朝主任轉身再次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唐書記回頭進了裏邊的套間,睡覺去了……
中午的時候,唐書記臨離開辦公室前想了想,拿起桌上一部白色電話機(這是不久前安裝的一部新專線電話):
“喂!是你嗎,親愛的?”
“瞧你說的,當然是我呀!嗬嗬……”
“你那裏就你一個人嗎?”
“當然啦!”
唐書記沉了沉,半信半疑。
“金花,你聽著……”
“別叫我金花,”對方打斷他的話,用一種半撒嬌半央求的口吻說道:“親愛的,從今後你也叫我的愛稱好嗎,叫我小貓咪,好嗎?”
“好啦!”唐書記突然怒氣衝衝地說,“我告訴過你,不要指教我,違抗我……不過,哦,好吧,小貓咪,今晚到我這裏來,好嗎?”
“……”
“喂!你怎麽了?”
“親愛的,我怕!”
“怕什麽?”
“江天朝不會放過我,也許有一天我會被他送進公安局。關進監獄的!”
“你是說那天夜裏的事?”
“你明白還問?明知故問!恨死人了……那個人我頂討厭了,像個太監似滴,心狠手辣,現在我還心驚肉跳呢……”
“放心!小貓咪,剛才我已找過那個惡棍,狠狠地把他罵了一頓。他若再敢對你無禮,我就把他的腦袋揪下來!”
“真的?”
“我以書記的名義向你保證。”
大老板笑了。可惜對方看不到。
“謝謝你,親愛的!”
“晚上我派車去接你。”
……
就在白雙喜局長主持的那場聲勢浩大的文學筆會結束,他們那些人在市委賓館宴會廳吃大盤子的時候,市公安局那邊卻沒有他們那麽花梢。
其實,白雙喜之前被人槍殺的那個案子也一直沒有撤,一直在暗中努力調查中!
有人晚上將一封信從門底塞入李雲南的辦公室。
上麵隻有一行字:“注意身邊人”
沒有標點,沒有符號!
隻有不可辨認的幾個大字……
下麵注明:“此案可能涉及政壇的個別大人物,辦案難度很大。珍重!”
a4打印紙打印。每個字都是二號宋體字,另附一些材料。
上次,就在李雲南局長的辦公室已經有過這麽一次了,這回又來了,而且依然如故,非常之神秘!!
兩件事,都有些非同尋常,有條件這樣做的人並不多。
這種手法,在戒備森嚴的公安機關內部決無閑雜人員所為的可能性,有條件這樣做的人本身就可能是每天在他身邊研究案情並接受各種任務的人。他對誰塞的信沒有興趣探究,倒是這五個字令人深思。
這說明什麽他當然清楚。警察平時接觸和耳聞目睹的醜惡麵,比普通人一生中見到的還要多。
由於職業的特殊性,警察成為這個複雜社會與各種陰暗麵打交道最多的群體。
這麽多年來,幹的這麽一種極其重要和特殊的工作,如今這樣的特色邪惡的社會環境之下,社會的陰暗麵催生各種各樣的心理垃圾,而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是一個意誌堅強、身心健康的人,包括他這個大局長一把手自己!
在這個越來越現實、物欲橫流的金錢社會誘惑下,一旦缺乏一個清醒的頭腦和良好的防禦機製或疏通渠道,手握重權的人或警察就難以處理心理垃圾,各種問題也自然就容易隨之而生。
這種提示,無疑是告訴他,身邊的確出了問題。
那麽他到底是誰呢?
李雲南撿起之後認真反複看了又看,心裏困惑。此類手法,李雲南並非第一次遇到,帶著打黑除惡任務從省廳直接到這座城市當公安局長的他,一直受到各方關注,他相信此人這樣做目的很明確,暗示這座城市鬥爭的極其複雜性。
包括警界內部。
他判斷,這個提示並非指他個人安全有什麽問題,而更大可能是指白雙喜案發生後,隨著調查的逐步深入,他的每一項決策都有從身邊人泄露的可能。伴隨在李雲南複雜的打黑除惡經曆中的很多大案要案都是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走過來的……
他隻能說,自己的運氣還不錯,每次都得到了各種渠道的幫助,可見公道自在人心。
不過,以往被他查證後處理的涉黑警察最大的隻是分局長和刑警中隊長。而這封信暗示的情況顯然不同尋常。
他感謝這個堅持原則、堅持正義的人,也許他(她?)的努力,會使他有機會讓案件幕後極其重要和複雜的真相暴露無遺,如果有那一天,他相信人們會永遠記住這位正義之士,記住這個人在此案中所體現出來的良心。
舉報材料的出現,讓這位決策者要引蛇出洞了。
那個晚上他已經考慮清楚。他身邊的人,範圍很大。他相信這一定是特指他身邊一些起核心作用的人物,除了幾位重量級的副局長,就是政治部主任、辦公室主任和刑警支隊、治安支隊、巡警支隊、緝毒支隊、交警支隊、打黑支隊、有組織犯罪偵查支隊……領導。
當然,還有幾位秘書。
重要的是,無論暗中提示他的人還是舉報信提供的那些材料,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他覺得應該謹慎地觀察一段時間,拿到有力的證據或者第一手材料再跟進。
他知道,要使這一切明朗遠非易事。
***
果然不出所料,在白雙喜被槍殺案發生幾個月,這麽長時間以來案子仍然沒破,市委書記唐山、市長陳至虛和人大、政協等領導的一再強調和反複詢問,社會輿論工具的窮追不舍之下。迫於壓力李雲南再次立下軍令狀!
這是他到這座城市當公安局長後的第二次,也意味著市委市府市人大常委會不會讓白雙喜案成為“懸案”或“死案”和不惜一切全力以赴破案的決心。
而那個前發達集團董事長、市人大代表、種豬王,如今的文化局副局長白雙喜呢,卻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又吃又喝,又到處高調張揚做事,名氣也越來越響亮了……
這他媽逼讓人心裏真心不太是滋味啊。
而李雲南認為,自己一生做警察所遵循的基本原則可以歸納為:努力追求正義,避免追求個人價值,打擊犯罪不分貴賤,努力維護社會穩定和百姓安全,不斷提高水平,勤奮工作,永不自滿。他自己確信,如果他有再生活一次的機會,他仍然將選擇警察作為終身的職業。
現實卻很麻煩。
白雙喜被殺事件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要是一般人,實話說這樣的案子也早就被其他不斷發生的大案要案壓住了,至少也得被放在了不顯眼的位置上去了,可現實是,這個案子不僅沒有那麽辦,反而案件仍然亂麻一團,理不出頭緒……
而發展變化又讓人眼花繚亂,猶如闖入迷宮。
作為公安局長,他希望社會安寧,前途廣闊,希望下屬勤奮工作,樂見警察成為城市守護神。
在他看來,社會治安混亂,原因很多:如果一些人因為貧窮違法,他會帶著同情的態度處置他們;如果一些人因為見義勇為而受到表彰,他會帶著一種欣賞的心情看望他們;如果一些人是因為國家利益受傷或犧牲,他會帶著佩服的目光推崇他們。
相反,如果一些人靠違法犯罪活著,他隻有鄙視了。
這樣的人,其罪行賤,其人品更賤。如果這種人還有警匪勾結的背景,那他就連警察內部的敗類一起鄙視、毫不手軟地***擊了。
他把緊犯罪的關口,不得通融,惡名在外,惠及百姓。
警方重點調查一個是重點嫌疑對象。市工商局那個執法分局的副局長,另一個就是他手下的城關分局刑警大隊長華國軍!
兩個人,都沒有什麽大的進展……
白雙喜局長的家屬滿東花,幾次三番派人去找她總是一邊哭天抹淚、悲憤填膺地組織親屬和鄉親為其老公討回公道,一邊多次接受前去調查她的刑警詢問。有一個情況引人注意:她並不清楚白雙喜身上有防彈衣,也沒聽說過有人要害老公之類的話。
對於白雙喜這個出身於發達村,從小到大脾氣火爆,早年赤手空拳創辦豬場。尤其是一個種豬場的人,發達村一度成為他的地盤。近幾年來,他在鄉裏依靠萬頭種豬打天下賺了錢“光耀門庭”之後,“種豬王”的名號實在太響亮了,以至這座城市潛逃多年的槍擊要犯“黑匣子”亡命期間到處搜刮,也把腦筋動到了白雙喜頭上!
這是最近調查到的一個最新情況。然而,李雲南局長聽過匯報之後,卻認為種種跡象表明,此人跟這個槍殺白雙喜局長的案子相去太遠……
意義並不很大。
這一方麵是根據匯報的那些具體情況,另一方麵,則完全來自於經驗豐富的李雲南個人直覺判斷!
匯報的人說,那個家夥有一段時間直接找到白雙喜,希望他“讚助”一筆錢給他“逃命”,白雙喜知道這家夥是想勒他大脖子,卻氣不過這樣的人居然想吃定他,一口回絕了。
李雲南沒有想到,偵破白雙喜槍殺案會一開始就讓自己陷入困境。一直到今天,已經不知不覺之中轉眼就過去差不多小半年了,一切依然如故,他心裏就想,如果這個案子不是牽涉到那些人大代表的人這種特殊身份,案子不讓直接查,會是今天這個被動局麵嗎??
他馬的,根本不會。
還有就是另外一個下屬,如果說不是他的父親是幹革命,老幹部,市委領導有所顧忌的話,說不定也會有一些比較理想的進展了,總不至於基本還在原地踏步。這個困境牽涉到他的頂頭上司和身邊能力不凡的副手。
然而,此案卻又跟舉報材料中提到的內容無法剝離。
這實在是一件非常蹊蹺的事情。
從刑事偵查角度考慮,李雲南應該順藤摸瓜,將舉報材料提及到的人和事追蹤到底。但在當時,他對質疑市委某書記和一名警方內部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心裏還是有很多疑慮的,於是決定先按下這個重要線頭,而讓副手嚴莫成著手調查程少鉗開始……
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麽,他不知道,但他把接到的兩封舉報信和當時舉報人提供的材料全部完整保留了下來。
這兩封舉報信之所以立即引起李雲南的高度重視,有兩個原因。
從白雙喜槍殺案來看,是因為黑道犯罪行為在這座城市愈演愈烈的大背景下,競爭全國人大代表這個事情太過激烈,也太過敏感了,警方內部人員通過翔實的舉報材料觸及了一宗領導幹部和警方領導“涉黑”的重大線索,而且涉及的人物地位比較高。
這樣的話題,既是敏感的話題,也是中央和百姓特別關心的話題,所以反響非常強烈!
而從打黑除惡工作角度講,李雲南將這兩封舉報信視為重大線索,除了以上原因之外,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對這一舉報的正義性給予肯定。
權力最瘋狂的表現,不在於瘋狂地貪汙搞錢,而在於把治下的一切都變成自己的地盤。在於把管轄的草民都變成自己的魚肉。想殺就殺,想怎麽辦就他媽逼怎麽辦,而且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那份塞進他辦公室的舉報信,反映情況和問題重要,社會反響強烈,調查深入細致,反映客觀,行文嚴謹,言之有據,所列事實令人信服並為之震驚。
而他,一個省會大局的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感覺到無論是破獲大案要案,還是打黑除惡的目的,就是鼓勵符合這些要求的知情人站出來,將大案要案背後的黑幕暴露於世。
但也將他置於尷尬境地。
幾天後,李雲南去了省廳麵見了廳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