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我仔細一看,搶孩子的這個人原來還是個熟人,就是出車禍死了的那個司機小趙的爸爸老趙。奇怪了,這老趙啥時候混進來的?他要是不搶孩子,我還真沒發現他。

二奶娟子嚇得“哇”一聲哭了起來,周副區長拍案而起,罵道:“老東西你他媽不想活了!?快把我兒子放下!!”

旁邊桌的幾個年輕人這才緩過神來,“噌噌噌”躥過來四五個,一邊罵一邊就要上前搶孩子。“再過來一步我就摔了!”老趙聲音嘶啞的怒吼,作勢要摔孩子。王老板兩隻大手一伸,把那幾個年輕人攔住。

海叔連忙站起身說道:“老趙,別胡來。孩子的喪葬費還沒談妥?”

“你少他媽裝好人!”老趙怒道:“你們……你們跟這狗官都是一夥兒的!”

海叔被沒頭沒腦的罵了幾句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是好,王老板伸開雙臂朝兩邊的人高聲說道:“這會館是兄弟開的,在這屋子裏出的事都由兄弟來解決。大家都別激動。”轉身又對老趙道:“老哥你和老周之間有啥疙瘩盡管說,都包在兄弟身上幫你解決,別跟這小孩子過不去。”

“你們他媽做官的就娶小的生兒子!”老趙咬牙切齒道:“我們老百姓就活該斷子絕孫!?我家孩子活著的時候給你們當牛做馬!死了你連喪葬費都舍不得出!?老子今天豁出去命不要了,也叫你嚐嚐這斷子絕孫的滋味!”

“去你媽的!”周副區長高聲怒罵道:“你個胡攪蠻纏的精神病!誰他媽說不給你喪葬費了?那十萬不叫錢啊!?你兒子把區裏的車撞報廢了,我沒叫你家賠車,還給你十萬,你還不偷著樂?少他媽跟我廢話!把我兒子放下!”

“老周你少說幾句!”王老板轉頭瞪了周副區長一眼,又對老趙說道:“老哥你別著急,你想要多少喪葬費?你說個數兒,這錢我王胖子出了!你去打聽打聽,我是北都大酒店的王胖子,你要的錢我給得起。”

“這就不是錢的事!”老趙雙手晃了晃舉過頭頂的孩子,咬牙道:“他這個姓周的狗官!老子今天就要拿著他的雜種去舉報他!我兒子死了他也別想好過!我看他還怎麽作威作福!”

“你他媽……”周副區長一聽“舉報”兩個字氣勢上多少有些弱了,但還是罵道:“愛他媽哪告哪告去,給你十萬塊錢我還給出孽了!?”

在出事之前旁邊桌本來有兩個人去了廁所,這倆人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正好就在老趙背後。眼見老趙舉著孩子和屋子裏的人高聲怒罵,這倆人也懵了。這一會兒大夥兒吵來吵去的這二位也聽明白了,倆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猛的衝上前來,一個從背後抱住老趙的腰,另一個一把就把孩子奪了過來。

周副區長一見自己人得了手,衝過來朝老趙就是一拳。那幾個年輕人一看這正是向副區長表現的好機會,一聲呼嘯衝過來好幾個,你一拳我一腳把老趙打倒在地。我和海叔趕忙上前拉架,可誰能聽我們的?混亂中我肩頭後背還無辜被誤傷了幾拳。

周副區長挽起袖子,拳頭掄圓了朝老趙臉上猛捶幾下。王老板一伸手把周副區長拉開,低聲道:“你挺大個區長親自動手打人,還像什麽話?”周副區長忿忿不平,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媽的!這個老王八蛋!”周副區長從別人手裏把孩子接過來交給娟子,掏出手機道:“不把你送精神病院就算便宜你!報警!叫警察把他送拘留所押起來!”

“何必呢?”王老板推了周副區長一把道:“要我說就算了吧。”

“算了!?”周副區長一瞪眼道:“差點兒摔死我兒子,這就算了?我要是深究的話他這算謀殺未遂你知道嗎?我找劉所長,先把他拘起來再說!”

此時老趙已經被打得鼻口躥血,兩三個年輕人用腳把他踩在地上,以防他逃跑。沒一會兒工夫外麵開來一輛警車,兩個警察和周副區長說了幾句就把老趙扔進了警車。好好的一場滿月酒被老趙攪了局,周副區長訕訕的說了幾句場麵話,眾人不歡而散。

回去的路上我和範胖子把買到房子的事說給海叔聽。海叔皺皺眉說房地產這東西他也不懂,說不好我們這房子買得到底是合適還是不合適。範胖子胸脯拍得“啪啪”直響,說你們放心,我做買賣不會賠,咱就安心的等著拆遷,這釘子戶我做定了。

我就問範胖子,你不說咱把房子租出去嗎?範胖子說小意思,明天咱回去找中介的那個大姐,我看那大姐能說會道的,這事兒就交給她,保證沒幾天就能租出去。租多少錢不要緊,主要是別空著,太浪費。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範胖子坐上出租車直奔小平房。進院子就看見唐得勝哆哆嗦嗦的又拿著個小鍋子出來接水,一問才知道,老頭還要自己煮麵條。我說你老人家上頓下頓的煮麵條也不是辦法啊?你兒子呢?他和我們說他來給你買菜做飯的,人呢?老頭打了個唉聲,說別提了,誰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自打房子賣了就沒見人,還說買了樓房回來接我,哪成想拿了錢就沒影兒了。我這掛麵還有最後一袋,他要是再不來我連麵條都沒得吃了。

我和範胖子給老唐手機打了幾個電話,依然是關機。找到中介大姐說租房子的事,順便就問問她,那老唐是個啥人?可真不像話,爹都不管了?就這麽扔到我們這兒算怎麽回事?中介大姐支支吾吾,後來實在沒憋住就說了,說你們哥倆也是太魯莽,咋就能答應讓他爸住下?他爸坐了那麽多年的牢,爺倆感情本來就不好。那老唐吃喝嫖賭樣樣來,這次有錢了還能管他爸?我聽說老唐在外縣有一個相好的,是個離婚帶孩子的女人,這次老唐準是拿錢跑人家家去了。你們這回算是坐蠟了,90多歲的老頭在你們房子裏就這麽住著,看你們怎麽辦。

範胖子聽中介大姐說完老大的不樂意。就說大姐,你說你這人可實在不咋地,我們買房子的時候老唐那麽說你也不說提醒我們一聲,到現在你看我們哥倆哈哈笑,還說我們坐蠟了?你咋這麽幸災樂禍呢?這幾句話把中介大姐說得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你們買房賣房的大事,我咋好插嘴?你大姐也不是看你們笑話,我給你們出個主意,你們去派出所吧。和警察說說,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忙找到老唐。

我和範胖子一合計還真得去趟派出所,不然唐得勝咋辦?我倆馬上趕到派出所,和接警的民警就把這事說了。人家警察眼睛一翻,說你們說完了?我說是啊,說完了。警察說就這事?範胖子說對啊,愁死我們了,就這事。警察說人家老唐也沒犯案,人海茫茫的我上哪找去?誰讓你們留人家爹來著?我說那老爺子總這麽自己一個人也不是辦法啊?你得給立個案想想辦法。警察一拍桌子,斜楞著眼睛說到底你是警察還是我是警察?我說當然你是警察了,這我們不找你報案呢嗎?警察說既然我是警察,我明確告訴你這事不歸我管,別在這瞎耽誤我工夫。痛快離我遠點兒,愛幹嘛幹嘛去。

出了派出所範胖子把警察他家祖宗十八代全罵出來了。我說罵人也不是辦法啊,咱倆還沒窮途末路,我還有辦法,咱去趟社區,找街道幹部給解決一下。我倆溜溜的又跑到了社區。還真別說,社區的人比那警察強多了。一聽我們說唐得勝的事,社區的幹部說老唐我們知道,他爸的低保還是我們給申請的。但是我們社區的能力也就到這兒了,你這事兒是你們自己搞出來的,派出所都不管,你讓我們咋辦?要不你倆去趟民政局?那兒也許能管唐得勝這個被遺棄的老人的事。

我心說人家說的恐怕在理。得,這罪是我們自己找的,誰讓我們好心眼兒收留唐得勝來著呢?我和範胖子又打車到了民政局,找了好幾個窗口人家都說這事不歸人家管。求爺爺告奶奶總算見到了一個據說是領導的中年婦女,這女人在辦公室看報紙喝茶水,我們進屋人家眼皮都沒抬。待等範胖子嘚吧嘚吧從頭到尾把這事都講完,她才慢條斯理的放下報紙,抿了口茶水說要是滿天下的兒子都不管爹了,全讓我們民政局管,我們不得累死?再說國家也沒有這筆經費啊。要我說你們這事就得找派出所報警,今天到我這裏你們算是白來了。

我說領導你得特事特辦幫幫忙,人家唐得勝是抗戰老兵。我就把唐得勝如何追隨抗日名將唐聚五將軍的事一五一十跟這女人說了,誰成想她眼睛一瞪,說既然是國民黨的兵,那你們找國民黨去吧,別跟我在這兒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