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也是清光緒二十七年,農曆辛醜年。清政府在這一年與諸國列強簽訂了震驚海內的《辛醜條約》,條約規定清政府須賠償各國軍費共計白銀4.5億兩。清政府一時間無力籌措這麽多銀子,人家那幾國一研究,還給咱們來了個擔保貸款。以清政府鹽稅、海關稅為擔保,分39年還清,年息四厘。連本帶利一算計,清政府總共得拿出白銀9.8億兩。①

俗話說牛馬年好種田,關外白山黑水,老百姓指望的就是地裏多打點兒糧食。這眼瞅著要到春節了,滿天棉絮一樣的雪片紛飛而下,地上積雪老厚,一腳踩進去雪能沒到膝蓋。八角台的老百姓張燈結彩,貼窗花、包粘餑餑,就等著過年了。村口幾個老漢身穿棉襖皮袍,望著白茫茫的大雪,口中呼著白氣不停的念道:“瑞雪兆豐年啊!瑞雪兆豐年啊!”

八角台張老財主家是一座三進的大院子,黑油漆的大門、鋥亮的門環,看起來格外氣派。這要是往年過年,老財主家早就熱鬧的不得了了。可今年不同往年,張家長房大少奶奶鬧了癔病,也不知道身上招了什麽東西,不管黑天白天,光著身子滿屋滿院子爬。

這張老爺幾代鄉紳,也是讀過書的人。兒媳婦光著身子滿地爬?老爺子差點氣得背過氣去。找來幾個郎中給看病,土郎中看得都直晃腦袋,說這事你們還是找跳大神的吧,您家兒媳婦的病不歸我們大夫管。

張家的老管家姓白,白老爺子也60多歲了,平時為人隨和,大家都稱他白先生。白先生在左鄰右舍的打聽打聽,套馬車就從別的村接來了跳大神的兩口子。男的黑棉襖、黑棉褲,懷裏抱著鼓、腦袋戴著皮帽子,一臉忠厚老實,看樣子他是二神。別看二神土頭土腦的,他媳婦倒是挺漂亮,眉清目秀穿著花布棉襖,腦袋上還紮著紅頭繩,應該就是大神了。

兒媳婦發瘋,張老爺也不好跟著看跳神,就和老伴兒坐在正堂喝茶等著聽信兒。上房屋裏是大少爺、二少爺、二少奶奶,還有被綁在椅子上的大少奶奶。白先生也不好進屋,把大神二神讓進屋子,他自己就在門外聽聲。

大神二神擺好了五色彩幡,打鼓就唱。誰成想他們這一唱,大少奶奶也張嘴接話了。兩邊三說兩說猛然間大少奶奶撕心裂肺一聲嚎叫,從頭頂上竄出一道白煙。見這場麵二少奶奶嚇破了膽,“媽呀”一聲轉身就跑,連滾帶爬的就躥出來了。這道白煙在屋子裏四下亂撞,大少爺、二少爺被撞得人仰馬翻。那大神雙手一拍“咯”了一聲,從頭頂竄出一道黃煙。一黃一白兩道煙糾纏在一起,沒一會兒猛的齊往空中衝去,“哢嚓”一聲撞破了房頂,房上的瓦片“稀裏嘩啦”散在了院子當中。黃白兩道煙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一前一後朝西飛去,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都鬧成這樣了,張老爺和白先生也顧不了別的了,“嘰了咕嚕”都跑到上房屋。白先生從地上扶起大少爺、二少爺,再看大少奶奶不由得叫了一聲苦,沒找跳大神的來以前大少奶奶還能滿地爬,現在好了,雙眼上翻人事不省。那二神也傻了眼,他媳婦大神和大少奶奶一樣,口吐白沫翻著眼珠子。

二神抱著媳婦咧嘴就哭上了。這賣一個還搭上一個,張老爺唉聲歎氣急得直跺腳。

白先生眼珠轉了轉,趕忙上前安慰二神。說你們兩口子都是為了張家才攤的事,大兄弟你先別哭,我叫村裏郎中來先給你媳婦看看,不行的話咱再想辦法,你媳婦的事包在我老頭子身上。勸罷二神,白先生又轉身對張老爺說,看樣子您得破點兒財了。

破財?張老爺沒聽明白,破什麽財啊?白先生說事到如今大少奶奶這事連跳神的都陷進去了,看樣子不是簡簡單單能解決的。我聽說奉天城有一位趙老道,人稱鎮海真人!都說這真人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簡直就是活神仙!可求活神仙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三兩五兩銀子能請到的。

張老爺說這都啥時候了?我還能在乎那幾兩銀子?三兩五兩他不來,那多少錢他能來?十兩夠不?二十兩夠不?他隻要能把病看好,五十兩我也出了!隻是這奉天可不近啊,小二百裏地,等人請回來不是黃瓜菜都涼了?

白先生說老爺您不怕花錢這事就好辦,找咱家最好的馬,套輛馬車,我親自去請。估摸著要是快的話,不用四個時辰人就能請回來!我看這大神和大少奶奶雖然是人事不知,但呼吸還算均勻,咱這兒先讓郎中給看著,我馬上就去請人!

白先生吩咐家人套好車,老頭兒跳上馬車,鞭子一甩喊了一聲“駕”,馬車一溜煙兒走了。張老財主一家人在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滿院子團團轉。二神坐在炕上懷裏抱著他媳婦大神,嘴裏嘀嘀咕咕的怪自己不應該大過年的還貪錢跑出來跳神,這下可坑了我媳婦了!一邊說還一邊抹上幾滴眼淚。

話說簡短,過了三個多時辰,天已經擦黑了,就聽門外車軲轆聲響,白先生的聲音高喊人請來了!人請來了!老張家一大家子趕快都跑出來接人,隻見車簾一挑,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老道。

這道人最多就是四十歲的模樣,身穿棉布道袍,斜挎黃布兜子,背後背一口寶劍。張老爺本想這麽出名的活神仙,咋說不得七八十歲?誰成想就是個中年道人。老財主愣了一下,趕忙拱手上前施禮要說幾句客氣話。那道人一擺手說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病人呢?帶我去看看。

白先生把趙鎮海讓進屋子,鎮海真人看了看躺在**的大神,又扒開大少奶奶眼皮瞧了瞧。轉身問了二神幾句,問罷把手褪在袖子裏掐算了半天。張家眾人一看這趙老道實在是名不虛傳,看架勢就不是一般人。

趙鎮海點點頭,說諸位不用太擔心,這裏麵的事我差不多看明白了。說罷從黃布包裏掏出一個大號的羅經,說別人不用跟著,就勞煩白先生跟我走一趟。咱去村外小山,去去就回。也就一頓飯的工夫,弄好了這倆人就全沒事了。

張老爺一聽說病能治,心裏樂開了花。可這老道要去山上幹啥?想想又不好意思問。趙鎮海不理別人,雙眼緊盯著羅經疾步出了張家,白先生一路小跑在後麵緊跟,沒一會兒倆人就到了村外小山坡。

山坡之上樹木從生,趙鎮海左看右看搖了搖頭。猛聽得不遠處“窸窸窣窣”有些動靜,白先生扒開枯樹枝放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隻見一條碗口粗細的白色巨蟒,身子打盤昂首而立,吐著血紅的信子。一隻小黃鼠狼子圍著白蟒左躥右跳上下翻飛,一蛇一鼠纏鬥在一處。

小黃鼠狼子身形靈便,隻見他向前一躥張嘴要咬白蟒的脖子。那白蟒腦袋一歪,張嘴吐信正對黃鼠的來路。小黃鼠眼見不好,身子在空中打團一轉,從另一個方向又攻向白蟒。怎知那白蟒腦袋又一歪,血盆大口又擋住了黃鼠的去路。任憑這小黃鼠有千般妙計,白蟒隻這一招就把所有攻勢化於無形。看樣子久鬥之下小黃鼠絕不是那白蟒對手。

趙鎮海微微一笑,心說找著了,毛病就出在這裏。老道一伸手在懷裏掏出四枚銅錢,揚手往空中一拋。說也奇怪,這四枚銅錢雖說經一隻手同時拋出,卻分別朝四個方向飛去。“啪啪啪啪”四枚銅錢分別落在黃鼠、白蟒身邊四角,把他倆圈於陣中。

“呔!”還不等黃鼠白蟒反應過來,趙鎮海一聲斷喝,邁步走了出來。那黃鼠、白蟒聽聲音也是一驚,猛然間平地裏白黃兩色煙起,待等煙霧散去,眼前一個白衣妙齡女子和一個7、8歲的黃肚兜小童站立於銅錢陣中。

那小童穿一條紅色褲衩,黃布的兜兜,腦袋上的頭發剃成一個歪桃,讓人看著忍不住發笑。小童眼睛一翻,怒道:“哪裏來的雜毛老道!?耽誤本大仙的大事!?本大仙眼看著就要旗開得勝,你個老雜毛罪過不淺!”這幾句話說的童聲童氣,還多少有些賤舌子。白先生本來有些害怕,聽完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這可得罪了。”趙鎮海也滿麵是笑,拱手道:“你們黃家和常家都是關外的地頭蛇,自己人啊?為什麽就打起來了?老道多管閑事問問可好?”

“哼!”小童一撇嘴,神色傲然道:“本大仙乃是老教主駕前大將黃天勝!八角台張家老財主家的大少奶奶被這妖孽所迷,我受人之托,領了教主他老人家的法旨,前來降妖除魔。”

“哈哈。”趙鎮海笑道:“原來是黃天勝黃大仙,失敬了。你降妖除魔的法子可真有點兒奇怪,跳神途中你就出竅殺到了這裏。那跳神的大神被你弄得真魂離散、人事不省,看樣子總有三四個時辰了吧?你在這裏打的熱鬧,過一會兒那大神可就丟了性命了。這也是你們老教主交代你這麽幹的嗎?”

“這個……”小童黃天勝被趙鎮海問得瞠目結舌,轉身就要走。可邁了幾步卻走不出這銅錢陣,急得他瞪眼怒道:“本大仙一時大意忘記了那大神!我現在就回去找她!你個老雜毛快放我出去!”

趙鎮海仰天大笑道:“你現在要回去找大神了?”說罷用手一指那白衣女子,對黃天勝道:“那你的這個仇家怎麽辦?教主交代下來的事情你不幹了?”

“這個……這個……”黃天勝被趙鎮海拿話擠兌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腦袋冒汗一臉囧態。

趙鎮海任由黃天勝出糗不再理他,轉臉對那白衣女子道:“請問這位常家大仙,你迷住張家少奶奶所為何來?”

這白衣女子不像黃天勝那麽草包,看樣子有些道行。隻見她微微躬身道:“三個月前他家少奶奶在柴火垛中殺我一名常家子孫,此仇不可不報。”

趙鎮海點點頭,拱手道:“這天地雖大,也難免萬物生靈雜居。常家子孫盤踞堂前屋後,偶爾被傷了性命那也是在所難免。不知道兩位能不能賣老道一個麵子,讓我居中調停一下可好?”

“你個老雜毛……”黃天勝話說了一半,捉摸捉摸硬生生咽了回去。

白衣女子道:“不知老道長要怎麽個調停法?”

趙鎮海對白衣女子道:“我叫那張家供起你常家神位四時祭拜,他家大少奶奶在神位之前磕頭認罪,拜你為幹娘,抵了你過世的兒孫。”白衣女子聽到這裏微微點頭。老道又對黃天勝道:“你回去跟你家教主複命,就說常家通情達理,事情已經處理圓滿。不知道貧道這個調停的辦法兩位滿意嗎?”

黃天勝撇著嘴點點頭道:“好了、好了,要是都說好了也省了本大仙的麻煩。老道你快撤了你的什麽破銅錢,本大仙去弄好了那大神就要打馬回營了!”

趙鎮海見白衣女子也沒有異議,算是答應了。老道一笑,彎腰把四枚銅錢撿起揣回懷中。還不等鎮海真人站直身子,隻見平地裏白黃二色煙起,黃天勝和白衣女子蹤跡不見。

等趙鎮海和白先生回到張家大院的時候這滿院子的人早就變了模樣,不再是愁眉苦臉了,一個個都喜氣洋洋。大少奶奶和大神的病都好了!鎮海真人也不說話,笑眯眯的坐在土炕上。白先生不住嘴的把剛才事情的經過添油加醋的都和張老財主說了,老張家一家聽得目瞪口呆。張老財主大拇指一挑,說鎮海真人真是神仙啊!老財主也不含糊,叫老伴兒在箱子裏拿出六十兩銀子,謝了大神二神十兩,其餘五十兩雙手捧給了鎮海真人。

趙鎮海也不客氣,五十兩銀子揣進包裏,和大神二神寒暄了幾句,叮囑張家供奉常家神位,都說完就起身告辭。張老財主趕忙張羅著套車,說這黑燈瞎火的,老真人住我家就完事了。您要是非得走,我這就套馬車送你。

這次是個車把式趕著馬車,白先生要送趙鎮海回奉天,倆人還沒等上車,隻聽鞭炮聲大作,鑼鼓齊鳴,從村子另一頭“呼呼啦啦”湧過來五六十人。這些人為首的是個大個的白胖子,雖說天寒地凍,但這胖子也是光頭沒戴帽,大步流星率領眾人直奔前麵就趕。

趙鎮海一愣,問白先生,這些人是幹啥的?白先生一挑大拇指,說這是我們八角台團練公所的人。看見領頭那位沒?那位就是八角台的總團練長,叫張景惠!手底下七八百號人呢!了不起啊!

鎮海真人仔細端詳了端詳這位張景惠張團練長,心說從麵相看這人為人懦弱,辦事優柔寡斷,碌碌庸才成不了什麽大氣候。怎麽就選了他當這好幾百人的頭領呢?就在這時村子另一頭也湧進來百八十號人馬,兩隊人正好在張家財主的大門口相遇。

新來的那隊人馬打頭的是一匹大青馬,大青馬上坐著一個小夥子。這小夥子身穿大皮袍,頭戴皮帽,斜跨雙槍腳蹬馬靴,從裏到外透著一股霸氣。眼看著大青馬到了張景惠的近前,那年輕人甩鐙離鞍下了戰馬,雙手打躬喊了一聲:“大哥!”

老疙瘩!趙鎮海眼見這年輕人一愣,這不就是去年在渾河大壩遇見的趙家廟保險隊大隊長張作霖嗎?想到這兒老道往隊伍後麵望了望,卻沒看見那跟著湯玉麟一起走了的徒弟閆顯月。

“老疙瘩!”張景惠兩隻大手抱住張作霖道:“兄弟你受苦了!”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咬牙切齒恨恨道:“金老壽啊金老壽!大哥!金壽山那個王八犢子偷襲了我的趙家廟!你兄弟的老窩叫人家給端了!”

“聽說了、聽說了。”張景惠聽到金壽山的名字,臉上的胖肉不禁跳了兩下。手拍張作霖的後背道:“咱們兄弟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什麽從長計議!?”張作霖小眼睛一翻,怒道:“兄弟我今天帶著殘兵敗將前來投奔大哥,就是借兵來了!咱們哥倆兵合一處!我要掏了那老東西的王八窩!”

還不等張景惠說話,就聽張作霖隊伍後麵有人甕聲甕氣的喊道:“張景惠!張景惠呢!?你小子麻溜兒的給老子滾出來!老子今天要找你借五百弟兄!”隨聲音闖出一條黑大漢,這黑大漢腰插雙槍,背後背一口大砍刀,腦袋上纏著繃帶,看樣子是掛了彩。趙鎮海一看還認識,正是在渾河大壩斬殺日本子的湯玉麟。再往湯玉麟身後看,一個青衣小道士,卻是自己的徒弟閆顯月。

湯玉麟不管三七二十一,“嘭”的一把拽住了張景惠的脖領子,怒道:“張豆腐!老子找你借五百人!你到底借是不借!?”

張景惠年輕時隨他爹開豆腐坊賣過豆腐,張作霖、湯玉麟這幾個老弟兄都知道他的根底。但現在人家已經是幾百人大團的團練長了,大庭廣眾之下讓湯玉麟叫“張豆腐”也不免有些尷尬,忙叫道:“二虎你快撒手!你嗚嗚渣渣的像什麽話!?都是自己兄弟,什麽借不借的?五百人你帶去就是了!”

“嘿嘿。”湯玉麟一陣傻笑,拍拍張景惠的肩頭道:“我就說你張豆腐不能不講義氣嘛,這才像話!這才是自家兄弟!”

“師傅!”閆顯月一眼望見了趙鎮海,緊跑幾步一把拉住了趙鎮海的胳膊。

聽閆顯月這麽一喊,張作霖和湯玉麟也瞧見了鎮海真人。張作霖忙向前幾步鞠躬道:“老疙瘩新敗,六神無主,沒看見神仙,神仙別怪罪!”

趙鎮海連忙稽首還禮。湯玉麟笑道:“哈哈,老道你咋跑八角台來了?”

“這位是……”張景惠不認識趙鎮海,張作霖連忙給大家介紹。張景惠聽罷朝趙鎮海抱拳道:“張景惠是地方上的團練長,我都不知道有神仙駕臨我小小的八角台,罪過!罪過!這裏也不是講話的地方,走走走,咱們大家都去團練公所!”

老張家人一看這老道咋還和土匪胡子都稱兄道弟的?嚇得連吐舌頭。趙鎮海拗不過眾人,隻好和張家老財主、白先生道別。被閆顯月拉著胳膊,眾人到了團練公所。

張景惠叫人安排張作霖手下的幾百號兄弟吃飯、休息,然後就陪著張作霖、孫烈臣、湯玉麟、趙鎮海、閆顯月幾個人坐在團練公所的正廳裏喝茶。湯玉麟把桌子拍得“啪啪”直響!說金壽山那個王八蛋太他媽不是東西!膽敢偷襲我趙家廟!?老子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閆顯月則向趙鎮海問長問短,鎮海真人微笑搖頭不語。

“今天有幸遇見老神仙,咱們先不提報仇的事了。”張作霖朝湯玉麟擺擺手,轉臉對趙鎮海道:“我老疙瘩雖然吃了個敗仗,但也有件喜事。”

趙鎮海微微笑道:“不知道大隊長遇見了什麽喜事?講出來讓老道也沾沾喜氣。”

“哈哈。”張作霖笑道:“我帶著殘兵敗將一路前來投奔張景惠我張大哥,半路上你弟妹給我生了個大小子!哈哈!我老疙瘩有後了!我有兒子了!”

“是嘛!”張景惠大嘴一咧也樂了:“恭喜兄弟了!”

鎮海真人點頭道:“恭喜大隊長、恭喜大隊長!”

“去去去!把孩子抱來!”張作霖朝堂下的傳令兵喊道:“叫老媽子把孩子抱來給神仙看看!”傳令兵應聲而去。張作霖又對趙鎮海道:“我老疙瘩得了個兒子這是一喜,我盼著過幾天找金壽山得報大仇這是二喜。我肚子裏也沒幾滴答墨水,在路上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兒,就叫雙喜子!”

趙鎮海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神仙別取笑我了。”張作霖道:“一會兒請神仙給這孩子正經八百的取個名字!保佑我張家血脈一生平平安安。”

“承蒙大隊長瞧得起老道。”趙鎮海道:“那貧道就不客氣了。”

轉眼間一個老媽子就抱來了雙喜子,張作霖起身離座兩手接過雙喜子送到趙鎮海懷裏。鎮海真人笑眯眯的接過孩子左右端詳,哪知道老道越看臉色越是不善,看到最後趙真人麵沉似水一言不發。

屋裏這些人看這老道咋還變了模樣?也都是莫名其妙。老疙瘩問道:“神仙,您給孩子想出名字了嗎?您看這孩子有什麽不對嗎?”

趙鎮海把孩子交還給老媽子,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大隊長,老道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大隊長能不能答應?”

張作霖點頭道:“我老疙瘩這條命都是神仙救下來的!神仙有什麽事,隻要我能辦的,上刀山下火海老疙瘩眉毛都不皺一下!”

“好。”趙鎮海道:“當初我徒弟閆顯月隨了大隊長去,我老道現在落得一個人孤苦伶仃。我看貴公子骨骼容貌和我三清有緣,等這孩子到了四五歲的時候,我想求大隊長把他送來我道觀裏隨我出家當個道士可好?”

“這個……”鎮海真人這幾句話一說滿屋子人都懵了,人家剛生個兒子,你就預約讓孩子出家當道士了?這叫什麽事啊?張作霖難免有些尷尬,勉強答道:“孩子能追隨仙長學禪修道那自然是我老張家的福氣,不知道神仙想教這孩子幾年?”

“幾年?”趙鎮海搖頭道:“我是想讓他入我三清門中,跟我當一輩子道士了。”

“這……”張作霖望望張景惠,咂了咂嘴道:“不瞞神仙說,我老疙瘩幹的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今天活著喝酒吃肉,弄不好明天就見閻王老子去了。我滿指望有個兒子給我張家留個後,要是他小小年紀就當了道士……要不這樣,我老疙瘩要是有命再生個兒子,一定送去跟神仙學道,您看行不行?”

趙鎮海臉色一沉道:“大隊長,既然話說到這裏了,我就明說了吧!我觀此子骨生反相、麵容不善!可他命中卻又偏偏注定大權在握。此子長大以後必定禍國殃民!犯得定然都是十惡不赦的滔天大罪!剛才他在我懷中之時我動心要將他摔死!可念及和大隊長的交情,我老道豁出來後半輩子煩心受累看管於他,不知大隊長意下如何?”

“啊!?”張作霖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說你這老道可真有點兒意思。”湯玉麟咧嘴笑道:“這孩子才多大啊?你就看出他禍國殃民來了?不見得吧?”

趙鎮海不理湯玉麟,身子向前探追問張作霖道:“大隊長意下如何!?”

張作霖兩眼發直,老半天才緩緩的搖了搖頭。

趙鎮海臉色鐵青,起身道:“既然大隊長不聽老道之言,那貧道就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

“師傅!師傅……”閆顯月追了幾步一把拉住趙鎮海的袖子。

張景惠站起身來忙打圓場道:“老真人、老真人,怎麽說得好好的就要走呢?孩子的名字還沒取呢!我叫他們擺上酒菜,咱們邊喝邊聊。”

趙鎮海也不回頭,甩開閆顯月的手道:“三清祖師庇佑,最好這孩子不像我說的那般模樣,盼著他長大後能學好吧!千萬要學好啊!”說罷一聲長歎大踏步走出廳堂。

身後張作霖懷抱雙喜子喃喃自語道:“學好!學好?行,就叫學良吧。”

注:

張景惠

後任東北軍副司令、察哈爾都統兼陸軍第16師師長。“九一八”事變後公開投敵,先後任偽參議府議長兼東北特別行政區長官、軍政部總長、滿洲國務總理大臣等職。以張作霖結拜四哥的名義為東北王下葬。“八一五”光複後被蘇俄逮捕,關押於撫順戰犯管理所。1959年去世,終年8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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