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內城的馬車沿著大道向更外圍行駛。

“我們還有機會,陸離閣下……我的妻……米姆使用了真實身份,巨樹學院很快會發現我們失蹤,然後尋找……”

海格教授低聲密談。

隻是不會是現在。

綁架陸離與海格教授的馬車暢通無阻地駛過長街,離開外城。踏上通往地表與舊下水道,稱為歎息之路的洞窟

掛在車避的油燈發出昏黃光暈,陰冷湧進車廂,衝散渾濁空氣。

滲入車廂的還有原始黑暗,它們猶如夏日聚集燈邊的蚊蟲,縈繞跳動。

時隔近兩個月,陸離再次踏足地表。

陸離思考海格教授的妻兒是否帶他們離開午夜城的時候,馬車放緩速度,使勁某條沒有鋪設石板的泥濘土路。

他們離此行目的地不遠了。

十幾分鍾後,馬車停滯。

車廂門從外部打開,顯露這座坐落午夜城郊區的異教徒營地。

被西索恩押下的陸離抬頭眺望周圍,正午的昏暗能見度讓他窺見遠方巨樹的輪廓,還有塔尖閃爍光芒的煉金塔。

視線回到周圍,披著黑鬥篷的異教徒猶如濃霧,圍聚廣場各處驅散原始黑暗的火堆旁。

陸離和海格教授途經簡陋廣場,押送往矗立稀疏木屋的營地深處。

一座教堂矗立於幽暗,高塔銅鍾處被一顆巨型眼珠取代,眼珠瞳孔散發氤氳紅光,隨轉動灑落長街。

他們被分開關押。海格教授帶進路邊房屋,而陸離經過教堂,帶至營地最深處,一棟蟄伏於幽暗的房屋裏。

嘭——

房門閉合,留下綁縛木柱上的陸離和一盞油燈。

腳步聲逐漸遠離,陸離搖晃手腕,綁縛得很緊,幾乎不可能掙脫。

留下清晰擦痕之前陸離停下,放鬆身軀,讓自己沉入夢鄉——

無須變化的氤氳讓人瘋狂,陸離於混沌夢境中遊**,尋找周圍光球。

營地無人睡夢,擔心被發現蹤跡的陸離不再向營地廣場涉足,回憶周圍細節,向外飄**。

隻是這出異教徒營地似乎早已清空周圍,或並非休息時間,混沌夢境裏一片虛無。

一無所獲的陸離原路返回,但在途經營地深處時,發現一片朦朧微光。

有人剛剛入夢。

等待新誕生的朦朧微光凝結成光團,夢境趨於穩定,陸離融入其中。

喧囂聲身旁響起,陸離意識降臨於熙攘熱鬧的街道之中。

這裏是夢境核心,更外圍景色因夢境簡陋而模糊混亂,不可深究。

飄向夢境意識的陸離沿途窺見種種怪異:街邊購物的路人整齊撕開先令支付貨款。格鬥圈欄裏,被敵人砍掉左臂的獲勝者舉起滴血長斧——然後砍斷自己另一隻手臂。街道如鏡像般對稱,男人女人數量相等,老人孩子數量相等……

陸離找到構建夢境的主人——一名臉龐模糊的異教徒。他坐在咖啡廳櫥窗後,拿起咖啡杯,喝掉一半留下一半。

使用於翡翠之夢掌握的夢遊技巧,陸離催眠異教徒意識沉入深層,肉體隻保留本能,遵從潛意識——

但一刹那,夢境摧枯拉朽地坍塌,陸離意識被排擠而出。

被發現異樣,還是異教徒不適合夢遊?

停留混沌夢境之時,陸離發現氤氳又一次浮現。

那名異教徒再次入夢。

猶如果實逐漸成熟,光團成型。隻是難知這是甜美的成熟果實,或暗穢的腐爛陰謀。

陸離接近光團,融入未知的夢。

恢弘、猶如天秤般浮於虛空的聖潔教堂浮現,異教徒的祈禱在空**禮堂回**。

“維持萬物的均衡主宰,您卑微的信徒感知到您的觸須,懇請您降下諫言——”

他因陸離引導以為其主意識降臨。

“找到帶去深處的陸離,將他解救……”

陸離觸碰夢境,降下令異教徒欣喜若狂的“神啟”。

夢境場景倏然變化,回到陰暗簡單的房屋。

這仍是夢境,陸離看到狂熱的信徒衝出房屋,跑向深處。

夢境中一切順利,沒有異教徒阻止,但當信徒來到眼珠巡視的長街,紅芒掃過,跑動的輪廓如蠟燭般融化坍塌——

夢境因死亡破碎,陸離悠悠轉醒。

似乎沒有自救可能,隻能等待深夜城發現海格教授的失蹤或可疑植物,因此上報。

陸離思緒轉動中,房屋外忽然響起窸窣腳步聲,隨後,房門推開,顯露提著油燈的輪廓。

“吾主令我拯救你。”

不久前被陸離潛入夢境的教徒出現門外,麵容不再模糊,帶著夢囈般的虔誠,還有匕首。

匕首隔開麻繩,不再束縛陸離,隨伸展軀體滑落。

“我該怎麽離開?”

“躲避營地的……”夢遊般服從倏然破碎,清醒的異教徒露出獠牙:“不!你是獻祭給吾主的祭品!”

不過他已經來不及了。

窸窣——

陸離將打昏的異教徒綁上木柱,披上他的黑袍,熄滅油燈提著,退出房屋。

湧動的黑暗陰冷附著而來,陸離悄然潛行,並謹記危險的教堂高塔眼珠。當它帶著血紅光芒掃過,陸離早已藏身角落陰影或未鎖房屋,隱藏自己。

沒有異教徒來此,陸離順利潛行至廣場近處,一棟房門緊閉的無窗小屋前。

他記得海格教授被關在這裏。

屋簷下安靜聆聽片刻,確認房屋隻有海格教授的微弱呼吸,沒有看守滯留,等待眼珠再一次掃過,陸離打開房門,沿著縫隙鑽進房屋。

油燈的昏暗光暈邊緣,海格教授被綁縛木柱上,與不久前的陸離相同。

“陸離閣下……!”

聽見動靜的海格教授抬起頭顱,不可置信地低語驚呼。

匕首隔開麻繩,海格教授踉蹌著跌落。缺血麻木的肢體需要時間恢複。

“陸離閣下您先逃出去尋找救援……”海格教授說。

“營地周圍都是異教徒,沒有離開的路。”陸離輕輕搖頭。

失去末日啟示書,力量與體力無法支撐陸離逃離營地。

“您還能召喚商人安東尼嗎?”海格教授又問。

“有眼珠才可以。”

“……那用我的眼——”

海格教授剛欲決定,陸離打斷他:“眼珠是怪異植物果實,我們的眼珠沒用。”

他們時間剩餘不多,誰也不知道異教徒營地多久會發現他們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