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光束籠罩的海灣還有幾十分鍾航程,但所有人都不願再回到逼仄陰冷的船艙,隻為能夠更久注視那片陽光下的城市,以及消化他們將成為此地居民的巨大喜悅。
“真正的蠢貨是我們……”
瓦倫多聽見身邊的威綸呢喃,不再有虛假笑容與故作冷漠,倒映著遠方光芒的眼睛隻有震撼與向往。
許多東西能讓人類拋棄彼此的隔閡:迫近的危機;無法獨自取得的寶藏;還有震撼得讓人難以維持思考的事物。
比如光明之地。
他們看到的那幅油畫像是坨狗屎,與技藝無關,隻因最優秀的畫師也難以臨摹它萬分之一的美麗。
這真是我們能夠擁有的東西?
巨大的喜悅與衝擊之後,自我懷疑湧上他們內心。
前幾批居民則通常會在這時傷害自己,隻為證明這是虛假的美妙夢境。
這份患得患失持續到他們從幽暗海域進入光明之地,溫暖、明亮的光芒沐浴著他們,所有人的幻夢感沒有消失,反而因溫暖浮現的微醺困倦更加濃鬱。
某時,船底的輕顫讓他們回神,安德莉亞正式抵達舊羅德斯特港。
甲板上的人們看見異教徒的憎惡形體佇立碼頭,穿著麻布衣的人影站在它們中,拉起清晰可見的橫幅:歡迎來到光明之地。
嘎——吱——
安德莉亞船頭漸漸下沉,甲板接近碼頭。
瓦倫多率先從甲板登陸光明之地的土地。光明與大地帶來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其他第六批居民陸續踏上碼頭,被他們懷疑揣測的異教徒護送著前往隧洞,身後,甲板上的榕樹守衛正在緩慢邁下大船。
走進隧洞前,瓦倫多望見海鷗般的黑影在天空盤旋。
“那是什麽?”有人出聲問。
“寂靜山丘的怪物,像是不懼陽光的蝙蝠。”收起橫幅的波特解釋。
當新居民得知隻有瑪瑙湖營地歸屬人類,他們所望見的舊貝爾法斯特城區乃至海灣仍被怪異占據,失望與落差感產生。
光明之地並不屬於人類……
但在幽暗深邃的隧洞拖著疲憊身軀行走兩個小時後,從瑪瑙湖營地鑽出,這種失落又消失一空。
圍繞著營地的木牆和延綿棚屋沒有可表之處,遠處眺望這邊評頭論足的居民讓他們產生被注視的不適,遠方破舊的獨棟房屋與荒瘠的莊園宅邸訴說著往昔舊貝爾法斯特的榮譽。
第六批居民真正矚目的是讓農夫顫抖的長出沃土的嫩綠作物;讓學者教授激動的二層校舍;以及讓所有人沉浸的美麗瑪瑙湖,還有湖心島上被湖泊拱衛,被茂盛樹木遮蓋,被草坪圍繞的木屋。
“領主大人稍候到來,我先帶你們安排住處。”
米特拉領著他們來到早已造好的空棚屋邊,讓他們挑選自己的房屋,然後前往廣場領取被褥。
新居民們潛意識傾向與熟悉的人相鄰或遠離外側,踏入彌漫著溫暖的新家。
陽光曬得木板散發出無法形容,但比香水更讓人舒適與陶醉的氣味
瓦倫多挑選的房屋在新棚屋邊緣,它臥室的窗戶可以望見湖心島,客廳則能沒有遮攔的俯視舊貝爾法斯特與海灣。
從臥室回到客廳,他看見陽光從窗外灑進房屋,灰塵飄**遊走。這個瞬間,瓦倫多忽然意識到:這是獨屬於他的陽光。
等到短暫逗留棚屋就已經愛上新家的居民回到外界,再次遠眺木牆外的舊貝爾法斯特城區,他們終於明悟包圍瑪瑙湖營地的木牆為什麽叫“不朽之牆”,以及不朽之牆所帶來的無可比擬的安全感。
沒有它,他們絕不敢在房屋熟睡,坦然地在營地生活。
盡管那隻是一圈毫無用處的薄薄木牆。
他們暫時離開棚屋,跟隨米特拉到廣場領取被褥和衣服,因為提前知曉規矩,他們沒有帶著行李,隻有穿在身上的衣物。
隻是讓新居民失望,直到領取完物資,他們也沒看見驅魔人的身影。與波特、米特拉同行的蓋爾向新居民宣講規則:仁慈的領主準許他們休息整天緩解暈船症狀,期間可以自由活動,隻要不離開營地。每天早晨、中午、傍晚廣場用餐,如果產生低理智值綜合征迅速告知身邊的人。低理智值者不會被趕出瑪瑙湖營地,但知曉而隱瞞者會。
告訴他們接下來會根據每個人特長分配職業,蓋爾等人將他們帶回棚屋休息。
遵照傳統,蓋爾沒有告訴他們“黑夜與星辰”這種讓每批新居民看到都會恐懼得瑟瑟發抖的天文現象。
雖然這種傳統純粹因為前幾批居民忘記提醒這點。
湖心島,沼澤之母與陸離並肩佇立湖畔,眺望回到棚屋的第六批居民。
“汝不作為領主對新子民發表演講嗎?”
“沒有必要。”
新居民的身份、特長都寫在馬特烏斯準備好的羊皮紙上。
“吾需要一條長裙。”
沼澤之母提出請求,祂還穿著營地的亞麻襯衣。盡管這不影響其美麗聖潔,但就連女仆都換上了女仆服,祂理應有一套符合身份的裙子——盡管祂早可以擁有,隻是以“不想用舊物”的理由拒絕。
新居民名單上的確有一名裁縫,隻是不是作為裁縫來到營地,而是學者。
陸離不打算讓數量寶貴的居民轉職為裁縫。需要衣物,光明之地隨時可以從維納避難區獲取。
他來的意義不是教授知識,而是記錄人類迄今為止的所有紡織技術。
光明之地可以不做,但不能沒有。
“讓女仆測量你的尺碼,找商人安東尼拿到維納避難區製作一套。”陸離眺望營地西南的深坑升起的枝杈。擁有宮廷裁縫師的維納避難區可以做出滿足沼澤之母需求的華麗長裙。
五顆到來的榕樹守衛遵從沼澤之母的命令,緩慢向營地東部靠攏,紮根不朽之牆前,和另外五顆榕樹守衛共同守衛營地東部的三分之二防線。
再有五顆榕樹守衛,瑪瑙湖營地正麵將得到徹底庇護。
那時,巡邏的扭曲教徒撤回,擁有空閑力量的營地不再需要畏手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