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沒因錯過震撼戰鬥而遺憾,他若有所思,思考著擬態怪異的適應性能否被研究利用。

可惜周遭擬態怪異早已因扭曲身影肆虐湮滅消失,即使殘存幸存一些也不知道逃亡何處。

防止獵食異神的怪異聞訊而至,他們放棄深入幽暗城市,退回地下城入口。

然後周圍原本逃過一劫的怪異遭受無妄之災。

因為擬態怪異沒有提供一絲人性,扭曲身影將人性獲取落在入口周圍的怪異上。

猶如維納不凍港已向海洋傾落,洶湧海嘯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鍾襲擊了幾條街區,留下的洇痕水漬陰冷中十幾天未散。

攢夠收獲的扭曲教團退入地底,與此同時,未完工的庭院無聲被蠕動的未知黑暗籠罩。

第一地下城,扭曲教堂。

伊芙琳蜷縮猶如地牢,寂靜、幽暗、充斥岩石的房間裏。

等待未知的審判降臨。

她不時觀察伸出的手掌,螢石燈下的臉頰深陷迷惘。

伊芙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被驅魔人和市長稱為怪異,他們被邪神蠱惑了?還是他們是正確的?可她清晰記得過去的每一件事,騎在父母肩膀上歡笑,和好友坐在同一間教室,目睹家人的死亡,在絕望與孤寂裏擁有心愛的男人……

難道這一切都是虛假、不存在的?

迷惘的伊芙琳的雙眼逐漸浮現一層霧氣,她抬起髒袖蹭了蹭,發現怎麽也擦不掉,隻有晃動腦袋會讓視線變清晰——

一條霧絲遮蔽了她的視線。

伊芙琳意識到什麽的時候,閉室石門緩緩推開,油燈的昏光灑進幽暗閉室。

陸離,沼澤之母,扭曲身影和奧菲莉亞都在這裏。

第五座地下城的挖掘還要幾天,暫時不需陸離淨化農田。想到這裏還剩一隻“擬態怪異”,於是他們回到教堂。

“我……真的是怪異嗎?”

原本占據上風的我是人類的想法因驅魔人出現重新變得不確定。

“也許。”

霧絲指引向伊芙琳,但不意味她已被怪異替換:“我們需要做些試驗。”

伊芙琳除了配合沒有選擇。

扭曲身影製造純淨的海水團,伊芙琳按照陸離的要求挽起衣袖,猶豫著將手臂伸進海水團。

“這麽做有用嗎?”

“我不確定。”

擬態怪異的變化是因生存遭受威脅,單純浸泡能否讓伊芙琳變化尚且未知。

時間在等待中悄然流逝,伊芙琳的手臂仍然蒼白光滑,即沒長出薄膜將手指連接成蹼,也沒有長出魚鰓與細密鱗片。

“接下來會非常痛苦,但你不會死。”

伊芙琳緊張地點點頭,水團從手臂脫離,在她陡然睜大眼睛中包裹她的頭顱。

扭曲教徒蠕進閉室,控製掙紮的伊芙琳。

咕嚕咕嚕——

伊芙琳的求救化為痛苦的氣泡,在水球表麵破開。肺部充滿海水的痛苦讓她想要弓起身軀,又被扭曲教徒牢牢控製——

幾十秒後,她的掙紮減弱,死死抓扯扭曲教徒的手掌也無力垂下。

伊芙琳將要被溺死,幾乎能證明她是人類時,擾動漣漪的海水球浮現新的變化。

因浸泡,缺氧與驚嚇的慘白臉頰隆起月牙,細密鱗片簇擁著魚鰓長出體表。

新生的魚鰓開合攪起水流,伊芙琳悠悠轉醒,然後意識到身上發生的事。

它的眼眶漫出淚水,在流淌之前就融化進海水。

……

市政廳,市長辦公室。

“我真的是……”

濕漉漉的伊芙琳裹著毛毯坐在沙發中,低垂粘著發絲的腦袋,臉頰兩側的鰓因回到陸地而蟄伏著緊貼鱗片。

“也許擬態怪異是賜予能力而不是替代……噢,吾忘記了你的死亡回溯能看到真正的死亡。”

沼澤之母糾正自己的錯誤,誕生新的猜想:“你看到議員的死亡,但是在殺死擬態怪異後……這是否說明他仍是自己?”

聽起來難以理解,翻譯過來就是:陸離殺死幽靈,會看到幽靈還活著時的死亡回溯——

如果議員被擬態怪異殺死,鳩占鵲巢,陸離不會看到它的死亡回溯。

但悖論又因此形成:艾德裏安·亞伯毫無疑問被擬態怪異殺死了,這在死亡回溯裏親眼見證。

可惜陸離對死亡回溯所知甚少。

未解謎團讓人類被怪異替換的可怕變成了可悲。

真正的伊芙琳已死,但取代她的怪異卻以為自己就是伊芙琳。

拋去伊芙琳是不是伊芙琳這種哲學難題,對於繼承伊芙琳全部記憶與思想的“伊芙琳”而言,她猶如身為人類生活三十年卻被告知自己是怪異。

唯一“好消息”是“伊芙琳”沒有親人,它的痛苦不會被愛她的人承受。

而關於“伊芙琳”的處置並不麻煩,隻是它想的和陸離不同。

“你可以解脫,或成為光明之地一員。”

“我可以嗎……?”

它猶如聽到無罪釋放的死刑犯,愕然抬起腦袋:“你們不會將我……驅魔?”

“伱的能力比你想象中更有用。”陸離沒有安慰,隻是闡述真實。

而且足夠稀缺。

可以預計,接下來的漫長時間裏他們不再有機會遇到新的擬態怪異——它們幾乎無法辨認,隻有扭曲教團的海水領域能讓它們顯形,但即使整個教團也不能在維納不凍港肆意妄為。

誰也不知道在人類敗退的幾個月裏,怪異占據的維納不凍港藏著多少未知。

不過以防萬一,伊芙琳不會得到人類居民的自由:她必須選擇成為沼澤之母或扭曲之影的信徒以證明自己無害。

“它可成為吾的信徒。”沼澤之母知道陸離想做什麽。

沼澤之母能讓伊芙琳成為教徒而不讓其沾染氣息,而扭曲身影暫時還不能細微控製力量。

伊芙琳很快前往榕樹守衛下完成轉換,除了烙印意識深處對沼澤之母的忠誠,它沒有任何變化。

沼澤之母給予它時間去向曾經的朋友熟人告別,以及平複知悉真相後的絕望。

它和其他變成怪異者不同。他們可以認為自己是人類,也可以認為自己是怪異。

伊芙琳不認為自己是人類,也不認為自己是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