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總在看什麽……雲裏有什麽東西嗎?”

安娜狐疑地順著陸離的視線望向天空,為了確保自己與陸離看的是同一處,她湊到陸離腦袋邊,看向窗外。

窗戶外狹窄的一小片天空,除了陰雲什麽都沒有。

她還想說什麽,發覺陸離站了起來,連忙向後躲開,避免與陸離身體重合。

“你要去哪?”

陸離一夜未歸,安娜有很多問題想問。

“去還油燈,順便給你把書買回來。”陸離說道,落下挽起的衣袖走到門邊,手掌握住門把手,微微用力,同時回頭說道。“有什麽需要我帶回的嗎?”

“沒有喔。”

飄在書桌後的安娜朝陸離揮揮手。

陸離轉回視線,陡然間,拉開的房門後,十幾張死板的、灰敗的、一模一樣的臉龐迎麵撞來!

陸離瞳孔微微一縮,但也僅僅如此,因為他看清了這些臉龐的來源——一束先令疊成的花。

嘩啦——

這束先令疊成的花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掌捏在手中,向一旁挪開,顯露一張無論看多少次都會令人情不自禁產生驚豔的臉頰。

與第一次在警署見到的略有不同,那張臉龐上不再是濃鬱誇張,充滿侵略性的妝容。似乎沒有化妝,嘴唇也從妖豔紫色變為偏淡的淺杏色。

簡單明了的說,今天的她似乎是素顏。

“喜歡嗎?我的管家說親手送給你更有誠意。”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配合低沉的聲線,反而意外帶上一種讓人舒適的磁性。

陸離沒有回答,視線向下。

她穿著剪裁的恰到好處的男士西裝,金色馬尾腦後利索豎起,狹長的紅寶石眼眸令人迷醉。如果將長發剪短,帶上束胸,大多數少女都無法抵抗這位舉手投足帶著貴族風範的帥氣男爵。

留意到陸離的目光,約瑟夫男爵大方一笑:“這樣穿會顯得鄭重一些。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艾琳·約瑟夫,艾倫半島公國授勳男爵,很高興認識你。”

那束暫時被拿開的先令花重新遞到陸離眼前。

“謝謝。”陸離麵色平靜地收下這束花,又補充了一句:“我很喜歡。”

很難說陸離最後一句是因為男爵的示好還是這些疊成花束的先令。

美中不足的是花隻有一束。

“是客人嗎?還是委托人?”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輕軟的說話聲,陸離微微偏頭,沒看到安娜的聲音。

“是客人。”他回答道。

約瑟夫臉上保持貴族禮儀一樣的標準笑容,微微側頭:“嗯?你在和誰對話?”

“安娜。”

陸離將花遞向身後。他的簡短回複和麵無表情讓他看起來有些不盡人情,尤其是在剛剛收了禮物的情況下。

約瑟夫男爵倒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恰恰相反,這讓她更興奮——

“你有女朋友了?”她驚訝的說道,又轉瞬間恢複標準笑容:“沒關係,我不介意。我保證,我會比你女朋友更讓你——那是什麽?!”

約瑟夫男爵突兀看到陸離身後,被他遞去的先令花飄浮在半空,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見的存在拿著它。

“我剛剛說了,安娜。”

“安娜是……”優雅的笑容從男爵臉上消失,她眼睛睜大,睫毛顫動著。

“我的助手。”

“我的意思是為什麽她是透明的……”

“因為她是幽靈。”

“……”約瑟夫男爵深深吸了口氣,這讓她胸口扣子變得繃緊。她牽強浮現一絲笑容,抬頭對陸離說:“扶我一下。”

“什麽?”

陸離詢問的同時,約瑟夫男爵突然腳軟,扶著牆才沒讓自己癱倒在地。

“不用!不用扶我!我自己來就好!”約瑟夫臉頰燥熱,不敢抬頭看陸離,揮手對紋絲不動的陸離擺手道。

“真是糟糕的見麵,該死!”約瑟夫男爵扶著走廊牆壁,向外走去。低罵一聲後又故作溫柔軟膩道:“陸離先生,我想起我的莊園還沒有澆水,我現在要回去給莊園膠水,那麽等我腳沒那麽軟啊不是,等我處理好莊園的事物再回來找你。”

直到她推開長屋大門離開走廊,也沒敢鼓起勇氣回頭看一眼。

“她好像被我嚇到了……用去安慰一下她嗎?”

安娜在陸離身邊顯形,捧著那束花小聲道。

“你去安慰?”陸離安慰。

“噗哧……當然是你啦。”安娜捂著肚子笑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麽,笑容變得落寞:“我過去隻會更嚇到她……”

陸離並不想這麽做:“不用,我隻想要她的錢,並不想和她有所關聯。”

“你不要用這麽平淡的語氣說出這麽糟糕的話啊!”

……

約瑟夫男爵埋著腦袋,腳步顫抖的回到馬車邊。

還好她今天自作主張穿了男裝,沒人認出她。

“那家夥這麽厲害嗎?居然能讓你腳軟。”

輕咦聲從馬車上傳來,約瑟夫男爵冷哼一聲:“瞎說什麽,我是被他嚇的!”

馬車簾子一角掀開,身著燕尾服的矮小管家少女扶住自家男爵:“那家夥這麽厲害嗎?居然能嚇得你腳軟。”

“都說了不是——”約瑟夫男爵狡辯,便撞入管家揶揄的眸子裏。

“我沒說是。”

“嘁。”約瑟夫男爵幹脆不做辯解,轉移話題咬牙道:“你到底是怎麽調查的!他的家偵探社裏居然有隻鬼魂!”

矮小管家推了推鼻梁上的厚圓眼鏡,將男爵拉上馬車:“他身為驅魔人,與幽靈打交道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想男爵您應該清楚他的職業。而且坦白地說,如果您對他有非分之想,最好要克服這一點。”

“隻是玩玩而已。”約瑟夫男爵小聲強道。

“那也要克服。”

約瑟夫男爵眼神躲閃,聲音沒了多少底氣:“今天不行,我腳軟了……”

矮小管家輕歎一聲,不再指責約瑟夫男爵:“那好吧,不過以後請注意,別再其他人麵前露出這種軟弱的樣子了。”

約瑟夫男爵微怔,漸漸收起自身的情緒,似乎又變回那位貝爾法斯特傳聞裏的約瑟夫男爵。

“我當然清楚。”

她聲線沙啞著說。

“我們走吧。”

馬車緩緩使動,離開長屋。

車窗後,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眸凝視著長屋門前出現的一道身影,衣袖下的拳頭一點點握緊。

“我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