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澀湧動的黑暗中,一條怪異、窸窣的粘稠大河從深淵裏湧來,橫亙在陸離前方。

視若未聞的陸離靠近河岸,姿態扭曲的漩渦人在眼前蠕動,猶如糾纏**的蛇群。難以理解的是,當陸離踏足河岸,河流沸騰翻滾著截流,顯露空**“河床”讓陸離穿過。

忽略身旁密集蠕動著的肉牆,陸離穿過恐怖但沒有異味的“河流”,踏上彼岸,繼續前進。

陸離能感受到離真相正越來越近。漸漸地,散發著病態綠光的漩渦苔蘚立體地出現在前方幽深之地,勾勒出階梯祭壇的輪廓。

接近真相的陸離卻在這時停下,然後向後退去。

他又回到那條橫亙的河流前,站在河岸,不久前截留的河流粘稠流淌,沒有任何反應。

它們放任陸離進去,但阻止他離開。

而陸離也因此確認了猜測。

陸離原路返回。期間,他看到螺旋高塔氣流的由來:徹底凝固的“河流”排放氣體,引起地底世界的顫動,細微改變“丘陵”的輪廓,鑽入陸離進來時的螺旋台階。

就像鍋爐的煙霧通過煙囪排入天空。

終於,在不淨的黑暗深處,覆蓋著發光苔蘚的階梯眼前呈現。

附著時光痕跡的古樸岩石刻著與高塔廣場相同的漩渦般紋路。站在階梯前向上眺望,難以看見頂端的祭壇。

隨陸離邁步踏上階梯,難以形容的氣息纏繞周圍,伴隨著,一層一層踏上漩渦之地的真正核心。

遊**的晦澀氣息帶來存在此地的箴言,無聲向陸離低訴漩渦之地的真相。

漩渦之地信仰漩渦之神。

漩渦人因漩渦扭曲,汙染成仆從般的異種。它們不是信徒,守衛也不是,隻是守衛從汙染中聆聽些許漩渦之神的碎片意誌。

階梯祭壇是祭祀之地的中心。

祭壇何時發現已不可考據,隻是當它出現後,漩渦力量隨之彌散出來。最初沾染的漩渦人誕生,然後反哺回去,壯大漩渦之力。

漩渦之地是祭祀之地。

守衛將聆聽到的碎片意誌尊為神啟,奉為箴言,圍繞階梯祭壇建立祭祀場,在祭祀場上建立螺旋高塔,在螺旋高塔周圍建立漩渦之地。隻為那星空之上的偉岸身影能向祂卑微而虔誠的信徒投來注視。

陸離是它們特意挑選的祭祀。

它們覬覦陸離的信仰——他的信仰,信仰他的。

從初次進入漩渦之地陸離就被它們標記,而比起上一次,它們又在陸離身上發現殘存的均衡真理。這更令它們欣喜若狂。

它們在等待陸離到來。

它們在等待陸離舉行獻祭。

他們在等待陸離帶領它們得到主的恩賜。

所以陸離被漩渦之地阻止離去,所以他順利來到螺旋高塔,所以他被指引找到接替祭壇,所以他沒被漩渦汙染。

縈繞的意識中,陸離踏上最後一層,站在祭壇頂部。

一枚船舵般的漩渦石盤鑲嵌在祭壇上的螺旋底座。

那是一切的源頭:蘊含漩渦之神氣息的石器。

已經知曉驅使他到來的它們的意圖的陸離走向底座。

它們縈繞周圍,對陸離毫無戒備,仿佛篤定陸離將舉起石器,成為漩渦祭祀點燃祭祀場,呼喚漩渦之神。

而陸離的確並不抗拒這些。

這是否永夢者所預言的等待的時機尚不知曉,但成為祭祀的確未嚐不可——

陸離從不對怪異報以偏見。所以維納不凍港喜歡他;深夜城也與他合得來;他擁有許多怪異盟友;在沼澤之母與扭曲身影的幫助下建立光明之地。

前提是自己不會因此迷失。

陸離能因此克服成為異神的**,也能因此克服成為漩渦之神的祭祀。

無論如何——

陸離抬起手掌,縈繞的期待與禱告中。觸碰漩渦石盤。

除此以外他別無選擇。

指尖觸碰冰涼石盤之時,洶湧幻象倏然吞沒陸離。

漩渦烏雲籠罩著世界。

陸離站在佇立大地的祭壇頂端,寒風吹拂發梢衣角,祭壇下的漩渦人海洋延綿至望不見的地平線盡頭。

仿佛來到另一座世界——一座由漩渦組成的世界。

螺旋底座和漩渦石盤就在麵前,他仍維持觸碰石盤的姿勢。

陸離抬頭望向占據全部視野的漩渦雲層,空洞的漩渦之眼猶如活物的眼睛,偉岸的居高臨下籠罩著祭壇上的渺小身影。

沉澱的恐怖蘊含著抹殺陸離的意誌——

祂或它們無意殺死陸離,隻想抹除陸離的意識,更好成為迎接神降的容器。

使人窒息的壓力沒能讓祭壇上的身影背脊彎曲絲毫,渺小身影的平靜黑眸倒映著仿佛越壓越低的漩渦之眼。

微弱的意識燭火在恐怖壓抑的清晰下將熄之時,夢境般光怪離奇的朦朧光暈忽然在陸離背後暈染展開。

仿佛空間撕裂下一塊,朦朧光暈中能若隱若現窺見幽暗地底的階梯祭壇。

詛咒頭銜入夢之人的力量終於釋放。

陸離此時黑眸微垂,一隻玫瑰無中生有地浮現在掌心。

“夢境”的想象在“幻象”凝聚出“現實”。

籠罩世界的漩渦之眼再難用碎片意誌壓製陸離。

他能就此退出幻象,或是讓夢境侵襲幻象……

仿佛知曉陸離的想法,或是祂的意誌、它們的意識釋放憤怒。無窮無盡的漩渦人海洶湧沸騰,祭壇隨之震動。

陸離望向祭壇下方,無窮無盡的漩渦人升起,匯聚成遮蔽天日的恐怖巨浪,震顫著世界,拍向祭壇上的渺小身影。

陸離挪開視線,重新望向湧動的漩渦雲層。

漩渦之眼深處逐漸黯淡,顯露背其遮掩的星空。

浩瀚的星空深處,一隻由群星匯聚的眼睛逐漸形成——

扭曲的烏雲如雪花消融,洶湧襲來的巨浪轟隆散落。

世界的哀鳴在腦海回**。

……

漩渦之地。

肆虐地表的狂風**然無存,籠罩大地的漩渦雲層無聲消融。

難以言喻的寧靜之中,一縷光芒鑽過烏雲縫隙,猶如天梯灑向灰蒙蒙的漩渦之地。

寂靜矗立的螺旋高塔,兩道相互攙扶的身影爬上頂端,抬頭望向烏雲破碎,灑落光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