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躺在柔軟床榻的陸離悠悠轉醒。

黑寶石貓瞳逐漸凝聚焦點,倒映熟悉而陌生的塔樓房間。

守候在床旁的瑪格麗特安靜地看著他:“你是陸離?還是不死人?”

“我昏迷了多久。”喉嚨震顫發出的聲音讓他感覺陌生。

“蝙蝠守衛剛離開城堡。”瑪格麗特說。

他望向窗外夜幕,延綿陰影消失在幽暗深處。

怔然凝視之中,瑪格麗特忽然問道:“你是陸離還是不死人。”

“我是……”

陸離微微張嘴,久遠的記憶重新湧現。

來自地球,調查員,光明之地,深夜城幻境……

深處彌漫的迷惘逐漸褪去,理智和平靜重新占據黑色眼眸:“我是陸離。”

“你是一隻貓。”

瑪格麗特不擅長玩笑,但這麽說的確讓氣氛變得放鬆——

“你是個蒙住腦袋就能讓男人發狂的尤物。”直到陸離發出不屬於他的思維的產物。

瑪格麗特試圖用對陸離影響最深的名字喚醒他:“還記得安娜嗎。”

“我沒事……”陸離擺了擺手,晃動的貓爪出現眼底:“隻是不死人的記憶在影響我。”

“你會變成他嗎?”

“不會。使用知識冠冕就能遺忘掉這些記憶。”

但必須要堅持到和農場主碰麵。

完整接受不死人記憶的陸離某種程度猶如被寄生——就好像靈魂附體在嬰兒上時那個身體不再屬於嬰兒,另一個人在陸離的身體上獲得新生。

隻是陸離的意誌讓未他抹除自我、懷疑自我,隻當做閱讀一本鴻篇巨製的書時留下的深刻印象——這些都是他人的故事。

自我意識薄弱的人會因他人故事迷失自我,這就是為什麽男孩總以為自己是勇者,而女孩們會以為自己是公主。

而若從哲學角度出發,如果陸離將不死人的記憶灌輸給一名嬰兒或意誌薄弱的怪異,不需要靈魂不死人也能重新複活,並且仍是他自己——隻有真正的他不這麽認為。

然後陸離想起了普拉達。

然後想到這種哲學性的思考是否也是不死人的影響。

“蝙蝠守衛離開了對嗎。”他讓自己停止思緒,回到原本的道路。

“嗯。”

接下來輪到陸離行動了。

陸離從**躍到地板,醉酒般搖晃走了幾步就恢複用尾巴保持平衡。

瑪格麗塔揭開被單,疊起,壓出容納陸離的空間,包裹起他,抱著被單回到塔樓下放進推車。

噠——噠——

高跟鞋踩著地板的聲聲音在長廊回**。

陸離藏在推車裏,透過縫隙窺探外麵。

途經掛著一幅女性油畫的拐角時,不屬於陸離的感慨突然浮現——“這女人醜得看起來像是近親產物”。

然後經過擺放蝙蝠守衛雕像時,又想到“天殺的醜得像頭豬玀的蝙蝠和野豬的雜種怪物”。

不死人溫格的人格像是豎起尖刺的刺蝟,毫不留情沿途遭遇的一切。

陸離必須忍耐不死人溫格的記憶的影響。

“自己”的汙言穢語之中,瑪格麗特沿著城堡外部來到客房區。

盡管多數蝙蝠守衛前往搜查領地,但仍有許多蝙蝠守衛把守城堡,尤其在四位領主的房間周圍。

但蜥蜴女仆是城堡的一員,誰也不會阻攔它們。

瑪格麗特相當順利地推著堆放床單的推車來到農場主的房間外。甚至因為這次晚宴沒有仆從跟隨,從而徑直進入房間。

房門敞開著,瑪格麗特曼妙身材背對著走廊,展開沒有沾染貓毛的床單替換床鋪的床單,陸離趁這時悄悄溜到床底。

安靜換完床單的瑪格麗特退出臥室,隨後房門閉合,隻留下躲在床下的陸離。

“像是沒膽的躲在床底的情夫。”

不死人的記憶讓陸離想到。

記憶會隨知識冠冕消失,但這些衍生出的思緒不會。避免被不死人的記憶影響,陸離蜷縮起身軀,陷入自我沉眠。

喚醒陸離的是走廊外傳來的“300磅以上的渾身流油的肥豬”地腳步聲。

哢嚓。

房門打開,沉悶地腳步在房間裏響起。

陸離等待著,等待房門閉合,等待腳步靠近,等待床鋪發出不堪重負地吱呀聲,離開床底。

這是陸離第一次看見農場主真容:它的外觀像是菌類和地衣的雜合體,還有絞殺藤纏繞在像是腐爛的類人形體上,猶如一具被拋棄在樹林的腐屍。

農場主察覺到陸離的存在,但它晚了一步。

這裏已是夢境,陸離的地盤。

“按他說的做。”

當披著鬥篷的子爵出現在陸離身後,發出陰冷的命令,農場主停止釋放孢子,低下頭顱:“您需要我做什麽……?”

“撐住。”

陸離退出它的夢境,在它醒來之前,將不死人的記憶獻祭於知識冠冕,按在農場主的身軀。

……

溫格睜開眼睛。

他再次感受到脖頸以下的身體。

“這裏就是地獄嗎?”

“不是。讓你失望了,你還活著。”手術床前,高大而美麗的女人用金黃色的豎瞳注視著他:“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好消息是你可能再也死不了了。”

女人轉身,拉開遮擋著房間的窗簾,窗外曠野充斥著不詳與混沌。

溫格伸手摩挲脖頸處粗糙的縫線。

“壞消息是你可以把這裏當成地獄。”

幾天後,人們驚異地發現,不死人溫格不再有一副壞脾氣——

後來,避難所的居民在女人的帶領下回到地表,和更多幸存者聚集。他們建造午夜鎮、擴大午夜鎮、而始終為名為午夜的家園戰鬥的不死人溫格逐漸有了新的身份——教授。

很久以後,他和深夜城一同埋葬時,那些亡魂向他發出邀請——

鵪鶉似的低年級學生們在新年來到平台。

“因為阿薩蒙思院長外出仍未歸來,今年晚宴會由我來主持。”主座的克莉絲教授示意身旁的輪廓們:“那麽,先由諸位向低年級的小可愛們介紹自己?”

“高年級神秘學教授,你們可以叫我海爾姆德。”穿著古老而精致的製式火槍手服裝的消瘦身影摘下他的禮帽。

“占卜學教授,不死人。”海爾姆德身旁蒼白、頹廢、詩人般傷感氣質的男人扯掉他的腦袋,展現蜈蚣般猙獰傷口與縫線。

溫格從未如此儒雅。

……

溫格再次睜開眼睛。

這回站在旁邊的是那雙平靜的黑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