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照亮的教堂深處,黏膩濕滑的陰影一閃而逝,雷聲翻湧擴散。

他漏過了什麽?

飄**在雨夜的陸離重新靠近教堂,但一無所獲,滲進教堂的積水幽靜冰冷,沒有奇怪洇痕與爬痕,仿佛先前窺見的隻是錯覺。

或許在裏世界可以窺探真相?

陸離還未在噩夢中嚐試過進入幽靈世界——他擔憂噩夢石塊無力浮現深層世界。

但或許從另一方麵去想,如果噩夢顯現裏世界……或能佐證這裏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雨幕之中的鬼魂逐漸黯淡,於晦澀低語間,陸離進入裏世界。

此時此刻,從未出現的排斥感突然籠罩陸離虛幻的靈魂。在被純黑石塊擠出噩夢之前,陸離窺見一道陰影橫亙在教會禮堂。祂並不真實存在,幽靈世界也隻是投影出的祂的陰影,然後,視野之中的萬物破碎。

陸離回到了海浪聲晝夜不停的溶洞,褪色的純黑石塊正在積蓄新的力量。

他浪費了一次機會。

沉默的陸離回到石室,安靜地在火堆旁閱讀光明之地送來的關於“雙麵之神”的記載。

列儂群島人對祂的信仰可以追溯至開拓者和新移民來到列儂群島。他們起初信仰教會虛構的海洋之神,但在占領列儂群島時逐漸發現破敗的神殿與神秘的雕像。那是像是兩個人被豎著切去一半,然後將正麵粘合一起的雙麵身影,四條虛抱的手臂猶如雨傘傘架——這種形容源於對鄉下神靈不屑一顧的主眷大陸人,而列儂群島人則忠誠的信仰祂。

數百年裏每隔幾年就有足以被記載的神跡發生,但無論鮮花一夜盛開還是魚群聚集港口都是可以人為製造的事件,真正符合神跡的寥寥無幾。

雙麵之神並不存在,還是真身被隱藏起來?

散播瘟疫的教徒是否與雙麵神靈有關,還是隻是入侵列儂群島的惡客所為?

起碼在這些資料之中沒有記載。

沒有證據表明雙麵之神真實存在,也沒有證據揭露雙麵之神並不存在。

“你比之前早了許多。”商人安東尼帶來沼澤之母的詢問。

“發生了些意外。”

“要緊嗎?”

陸離搖了搖頭,由商人安東尼傳回動作代表的含義。

提前離開意味純黑石塊提前積蓄力量。第二天上午,噩夢再次蓄滿,陸離回到如傍晚般晦暗的正午的列儂群島。

教堂依舊佇立在雨幕之中,毫無征兆地,一道漆黑裂縫在教堂外的街道扯開,憎惡黏濁的氣體從深淵般的地底湧出。

意識到什麽的陸離眺望遠處,無數猶如緊閉之眼的裂縫浮現在大地。

列儂群島的裂解已經開始了。

知曉純黑石塊隻是記錄的噩夢,眼前一切再難讓陸離情緒波動,但他不會就此拋棄喬喬她們。

“你還有子民待在島嶼上。”

陸離對腳下的教堂說道:“毀滅島嶼他們也會死去。”

沒有任何回應。

但在陸離準備離開時,一道虛弱嘶啞的低語從教堂幽暗處響起。

“沒用的……它們在蠶食神祇,毀滅隻是必然……”

一道輪廓從幽暗教堂的角落爬出,陸離認出他是曾在甲板偷東西的扒手。

“是你。”

“你認識我?”

扒手的兩條腿嚴重變形,缺失皮肉,骨茬**,似乎曾被棱角物體碾壓。

陸離避開這個問題:“它們是誰?”

“感染詛咒的人。你猜為什麽它們都不見了?”

“它們在攻擊雙麵之神。”陸離意識到自己很接近真相了。

教堂開始顫動,陸離繼續問道:“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我親眼所見……”扒手緩緩低語。

真相無非是邪教徒蠶食本土神靈的戲碼。

雙麵之神真實存在,列儂群島就是它的軀體。而現在,遭受邪教徒蠶食的軀體正在崩解。

“島上的人沒救了嗎?”

遠處房屋在倒塌,教堂橫梁塌落,雨水落進禮堂。

“生機……的確是有的,但你敢相信我嗎?”

坍塌之前,陸離帶上他離開搖搖欲墜的教堂,向燈塔飛去。

灰色雨幕下的大地傷痕累累,裂縫湧動著可憎之源,猶如無數被感染者融合形成的黑色黏液。它們從地底滲透出地表,蠶食著瘡痍島嶼。

女王島正在崩解。

帶著扒手返回燈塔,人們因震顫和遠方的災難惶恐,陸離的歸來讓他們稍感安心。

“外麵發生了什麽?”喬喬看向被陸離帶上燈塔的人,“是你?”

扒手知道為什麽他們認識自己了。

陸離對望來的人們說:“列儂群島正在破碎,他說有辦法讓我們逃出去。”

“怎麽做?”

扒手忍著疼痛說:“我知道雙麵之神的古老咒語……可以召喚祂的庇護之船。”

他們當然祈禱會有神靈拯救,但不代表真的相信……

“那麽出發,離開燈塔。”

陸離替他們做出決策。

拋棄所有行李與食物,人們通過豎梯回到燈塔底部,陸離掀開堵起門口的探照燈,護送他們離開岌岌可危的燈塔。

停留在海岸線前,陸離問扒手:“接下來怎麽做?”

“我要召喚木船。”

“需要什麽。”

“請將我放在海水裏……但我不確定……”

“沒人會怪你。”

“……謝謝。”

深呼吸的年輕人堅定信念,任由陸離將他放在淺灘,海水帶來的刺痛令他痛苦的顫抖,然後晦澀禱告聲從牙齒縫隙彌散開來。

人們在沙灘上焦急地等待,遙遠的坍塌聲與蔓延的裂隙不曾間斷,地震山搖令他們難以站穩,不久前還庇護他們的燈塔轟然坍塌。

但沒有出現戲劇才有的絕望或最後一刻的希望:茫茫海麵上隱約浮現正好能裝下所有人的幾條空**木船。

這時,年輕人倒進海水,雙麵之神的虛影重疊在身體裏一閃而逝。

陸離從海水中撈起年輕人,發現他死去多時。

陸離默然不語,讓人們坐進木船,船隻緩慢而穩定的駛離坍塌崩解的島嶼。

深色的茫茫海麵上,劫後餘生地眾人望向遠方:海水洶湧灌進裂縫,深淵般吞沒泥土與建築,恐怖的暗流擾動整片海洋,逐漸填補坦布爾島破碎的空缺。

仿佛舞台劇落下帷幕後的謝幕,幾條木船隨著洋流緩緩飄向遠方。

《夢魘》·四·列儂群島大流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