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背脊山脈背麵之行未如預計。

或者說,山巔營地的收獲超乎常理:因為陸離得到這個世界的真相。

如果陸離所見、所知為真。

讓商人安東尼收斂營地的探險隊屍體,陸離原路返回找到落單的另外兩具遺體。

他們會被商人安東尼帶走,翻越世界背脊山脈,埋葬在故鄉的土地。

“這是他們應得的……那麽你呢?陸離,繼續前進,亦或回來。”沼澤之母的信件在眼前展開。

因為交流困難,陸離沒有告訴自己窺見的真相——不過知曉隻言片語的商人安東尼或許會告訴沼澤之母。

“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什麽?”

“我經曆過翡翠之夢。除非被釋放,不然它的夢境沒有脫離的可能,就像見習驅魔人不會意識到自己在入夢之人裏。”

“你懷疑……”

“我在世界背脊山脈的遭遇都是虛假的。”

將陸離引至營地的屍體。

藏在火爐的皮紙。

看見的世界真相。

睿智種族斯南長老的解惑。

已知之地危機遍布,世界背脊山脈背麵的未知之地理應同樣。

這種由理智和感性共同鑄造的“直覺”就像經曆重重險阻,抵達夢寐以求的庇護所的人或許會狂喜,但懷疑也會油然而生。

陸離沒有證據證明這些是真實的——但也無法證明這些是虛假的。

“我準備先回去,確認真相和屍體的真實性。”

陸離決定暫時擱置睿智種族斯南長老指引的原始黑暗的源頭。

“……好,吾會讓安德莉亞穿越海峽接你。”

收納屍體的商人安東尼準備離開。在真實視線裏,它的身形像是一片渺小的陰影,轉瞬間消失不見。

陸離最後望向一眼空**營地。

如果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那麽也包括商人安東尼和沼澤之母,也包括接下來的返回——陸離翻越山巔回到已知之地或許隻是某種存在布置的幻境。

但也可能隻是陸離過於謹慎:什麽力量會影響幽靈世界?會蒙蔽詛咒頭銜入夢之人和燈塔?

穿越看不見的暴風雪,陸離思考攀上山巔後會見到的一切:這座沙盤的全貌,這間房屋的全貌,以及打開、關閉吊燈的存在的全貌。

一絲突然降臨的寒意打斷陸離的思考。這並非被惡意盯上的感官,而是真實的,久違的體感。寒冷逐漸清晰,陸離蹙眉地在積雪裏抓握,晶瑩的雪呈現被觸碰的痕跡。

手上的油燈似乎有了重量。

陸離抬頭眺望深空,縈繞著飛蟲的吊燈逐漸被煙霧籠罩。

暴風雪卷土重來,刮過陸離正在顯現的身軀,帶著略微刺痛。

他在恢複身體——這是皮紙的饋贈,亦或詛咒?

傾斜的風雪拍打著陸離臉龐和脖頸,迅速消融,掠奪陸離新生的身體的熱量。

狂風讓陸離寸步難行,風衣獵獵抖動,當他抓住衣角裹起自己,發現皮紙不翼而飛、商人眼珠也不知何時遺失,還有末日啟示書與使徒。

陸離嚐試沿著腳印原路返回尋找它們,但隻走出約百米,先前留下的足跡就被暴風雪覆蓋,無法追溯來時的路。

刺骨寒風凜凜吹至,陸離的身體在逐漸失去知覺。

入夢之人短暫帶來溫暖,緩和凍僵的身體。陸離繼續在陌生的地域尋找,直到在暴風雪中迷失了方向。

找不到遺失的事物,沒法繪製召喚睿智種族斯南的法陣,來不及在凍僵之前回到沒法生火的營地,唯一能確認方向的隻有陡峭的山路。

陸離放棄尋找,決定暫時退回到山巔,回到已知之地尋求蠕蟲的幫助。

但血肉之軀難以在暴風雪生存——陸離以入夢之人抵禦嚴寒,躍過難以攀登的陡峭山路。而隨著人性逐漸減少,他不得不斷斷續續的釋放夢醒。

油燈在狂風下搖晃,蒼白泛青的指節握著提手,單薄的白色襯衫獵獵抖動,黑色風衣像翅膀般飛起,領帶猶如被無形之手從後麵拽著。

陸離拖著疲倦的身軀,傾斜著向上攀登,因為不想放棄來之不易的身體,因為擔憂再次死去沒機會成為幽靈。

繼疲憊之後,寒冷與饑餓纏繞上新生的陸離。

終於,人性所剩無幾,將要凍斃在冰天雪地之前,翻越十幾米高的陡峭山峰的陸離登上一片空地。

這裏可能是世界背脊山脈的山巔,也可能隻是山巔腳下的一片空地。

跋涉的陸離在此時抬起頭,舉起煤油所剩無幾的油燈。

天色昏沉的遠方,傾斜線條深處,一座破落莊園安靜佇立在暴風雪中。

體溫每分每秒都在下降,無暇思考莊園的來曆,陸離步入這座詭異的荒廢莊園。

嘎吱——嘎吱——

腳踝沒入積雪,留下轉眼覆蓋的足跡,穿過莊園的陸離跌進破舊的宅邸。

暴風雪被阻隔在外,嗚咽聲和腳步聲回**在空曠的禮堂。

舊日的一切變得斑駁,紅毯如菌毯般惡濁漆黑,長桌歪倒,餐盤和燭台散落一地。

褪去的風雪讓陸離感覺周圍在變得溫暖,但隻是錯覺——隻是掠奪溫度的風雪停了。

危機並未渡過,融化的雪打濕衣服,緊貼著身體。陸離想在這座詭異莊園裏找到可以升起火的東西,但突然湧現的疲憊令他眼前發黑,難以抵擋的睡意潮水般湧來。

陷入名為昏迷的長眠前,陸離僅能拖著回響倒在角落,於外麵的呼嘯中蜷縮起自己,失去意識。

不知過去多久。

因為時間不再有意義。

或許隻是刹那,或許已經永恒。

陸離聽見嘈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看見亮光鑽進眼皮,聞到食物和香水的糅雜,感受到溫暖與柔軟的毛毯。

刺眼的光芒倒映在布滿血絲的黑色眼眸裏,一座金碧輝煌的禮堂眼前呈現。

穿著華服的人們在禮堂們相聚。

陸離抬起僵硬的手臂,讓自己從柔軟、溫暖的地毯上爬起。

一截百褶綢帶長裙下套著白襪的小腿突然浮現眼前,陸離抬起頭,看到一張帶著嬌嗔的美麗臉頰。

“身上弄得這麽髒,還不快去換衣服,舞會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