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之靈恩賜我們幹淨的食物與水……”

“守護之靈賜予我們溫暖與光明……”

“守護之靈庇護我們的安全……”

“守護之靈使我們免遭侵襲……”

無名村莊的無名教堂,虔誠與認真地念誦聲夾雜著散漫和敷衍。

村民圍聚在一座模糊的人形岩石前,匍匐的老人、婦女和孩童們虔誠和認真,男人們、年輕人懶散與敷衍。

匆匆結束正午的禱告,男人們忽略開始第二遍禱告的村民,聚集在教堂入口暴風雨減弱。

教堂裏的禱告聲縈繞傳來,讓一道身影難以忍受地抓起稻草雨披。

“我不等了!”

男人衝進雨幕。

“盧比!”

驚呼從人群裏響起,一名年輕人跟著衝了出去。

剩下的人望向彼此,有人留下,有人跟著鑽出雨幕。

教堂門口的嘈雜沒有影響剩下的人們。他們被庇護在教堂裏,低絮著禱告,仿佛亙古如此……

……

嘩啦——

脫下的雨披傾倒出的雨水沿著磚縫匯入溝渠。

陰暗的房屋亮起油燈。

“我快受夠了……”

放下油燈的盧比向跟進來的人影低語:“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糟,而守護之靈始終不讓我們出去,據說昨天又抓走一個想跑出去的村民……”

“可守護之靈沒理由欺騙我們……”索爾猶豫道。

“誰知道,說不定它變了,不再想守護我們。”

這時,湧進房門的風雨帶來一陣潮汐般的嘩啦聲。

“什麽聲音?”

“好像是河畔的動靜。”盧比忽然產生想法,“索爾,你不覺得這是驗證真相的好機會嗎……”

“你想出去?”索爾壓抑住自己的驚呼:“守護之靈會發現我們……”

“那能怎麽樣!”出去的瘋狂想法迅速膨脹,擠占盧比所剩不多的理智,“我們隻用說聽到怪響所以去查看,就算被發現也隻是關幾天……”

“好吧……”

盧比和索爾披上雨披,帶著麻繩和草叉,趁著雨幕悄然離開村莊,靠近傳出聲音的河畔。

然後,他們看見一隻怪形擱淺在岸邊,旁邊蠕動著一道陰影。

索爾睜大眼睛,伸向想拉來盧比告訴他真的有怪物,但什麽也沒摸到。

因為盧比不知何時繞到陰影側麵,舉起草叉用力刺下。一道仿佛錯覺的沉悶響聲後,盧比狂喜的喊聲從前麵傳來:

“我抓住它了!我抓住它了!”

盧比壯著膽子和索爾用麻繩捆起捕獲的怪物,拖回到村莊。

他們先前弄出的動靜引起河畔附近的村民,他們驚恐而愕然地看著盧比索爾兄弟帶著一隻蒼白身影回到村子。

“揭穿它的騙局……我要揭穿它的騙局……”

一路上低語的盧比讓索爾召集來提前離開教堂的村民,他站在雨幕裏,向匯聚而來的村民戰士踢翻捆綁起的怪物。

“這是我們在村外抓到的‘怪物’。”盧比扯動麻繩,晃動的蒼白輪廓讓他們畏懼後退,“它們並不可怕……它們並不可怕!”

盧比撿起一塊石頭,砸向那團一動不動的輪廓。

“看到了嗎!我們被欺騙了,那些怪異隻如野獸!還不如一隻羊!它們一點也不可怕!”

漸漸地,有村民撿起石塊砸向綁起的怪物,而仿佛死去般不再動彈的怪物讓他們越來越瘋狂。

“殺了它!殺了它!”

“殺死它!”

“推翻它!”

憤怒的矛頭逐漸指向守護之靈,盧比忽然製止激憤的村民:“還不能殺了它!”

“那些愚蠢的村民還一廂情願認為守護之靈在保護他們。我們要讓更多人知道,他們生活在謊言中……”

盧比走向怪物,踩著蒼白身影的胸膛拔出草叉。

怪物發出壓抑地痛苦悶聲。

“把它關在黑屋……那些人用來關我們的地方!”

洗刷恐懼的村民拖拽著怪物來到黑屋,釋放那些正被關押的村民,告訴他們真相,然後將怪物丟進黑屋。

鋪著潮濕草堆的昏黑角落,怪物安靜地趴著,直到積蓄起一絲力量,緩慢挪動著翻身,顯露一張冰冷蒼白的臉孔。

陸離回想被拖行的路上聽到的與看到的,意識到自己戲劇性地來到耕地園讓他尋找的“最後生機棲息地”。

隻是他來到這座村莊的身份不是救世主,而是怪物。

同樣糟糕的還有血流不止的傷口。村民短時間似乎不會理睬自己,再不處理傷口……

窸窣——

旁邊草堆突然拱起。陸離勉強偏頭,餘光落向角落挪動的陰影。

這間屋子還有一名村民。

但隨著他的接近,陸離嗅到一陣猶如腐爛的腥臭味。

這股巨臭甚至讓虛弱重傷的陸離作嘔,發出粗糲幹嘔聲,突然吐出一截失活的觸須,然後,陸離感覺自己能夠說話了。

“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他已經自己被村民隔離。

“我是病人。”青澀地聲音響起。

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借著牆壁油燈的微弱光芒,陸離看到那是一道全身潰爛的瘦弱身體,幹草黏在皮膚上,不知是否和血肉長在一起。

他看上去比陸離還像怪異。

陸離想起身上的藥物包括消炎藥:“你離近一些。”

沒有懼怕或驚慌的情緒,少年趴了下來,邊爬向陸離邊說:“他們說怪物會蠱惑我們,聽了就會被吸取靈魂。”

“你害怕嗎。”

“我不害怕。”

“為什麽。”

“我要死了。”

“也許不會。”陸離對帶著濃鬱臭味挪來的男孩說,“可以幫我忙嗎。”

“我不會救你出去。”

“隻是幫我往傷口塗抹些藥,咬在口袋裏,灰燼也可以。”

男孩聽從地翻找陸離口袋,然後按照指示塗藥,其間不可避免觸碰傷口,陸離的皺眉低哼被雨幕掩蓋。

肚子上的血洞終於勉強止血,但陸離也沒再有力氣反抗。

“謝謝。”陸離說道,然後讓男孩找出兩枚消炎藥,他吃一顆,給男孩一顆。

“這是什麽?好苦……”

“不要吐。”

可以想象男孩皺著臉吞咽藥片,聽到黑暗中傳出吞咽聲後陸離說道:“治愈你皮膚的傷。”

男孩安靜了一會兒,想起窸窣聲,然後爬過來伸手觸碰陸離嘴唇:“給你這個。”

陸離張嘴,任由這塊似乎是髒兮兮泥巴的土塊塞進嘴巴。

蔗糖的甜味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