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認識簡短“四天”——見了三麵。但陸離還是去給惡墮送行——站在二樓台階前,目睹惡墮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拿到油畫的插曲賦予陸離想法。他來到拉著帷幔的護士站前,撥動鈴鐺:

“惡墮出院前送給我一幅油畫,我看不懂這幅畫,這裏有病人懂得鑒賞嗎?”

“當然有,孩子。207病房的凱特小姐很懂油畫。”

曾經聽到的粗重低音傳出,氣流掀得帷幔擺動,顯露一張放在邊緣的紙。上麵的文字簡短而長串,似乎是病患名單……

凱特小姐?

陸離能記起的207病房的兩個病患一個渾身潰爛,一個無眼布偶。

“謝謝。”

視線從重新遮起的帷幔挪開,陸離回到204病房。

活樹曬著太陽,沒有惡墮,今夜不會太好過……但新發現衝散了陰霾。

當陸離帶著油畫來到207病房時,幸運的發現門開著,以及多了位病人——下半身是濕膩墨綠色的鱗片,上半身確是女性的人魚側躺在床鋪上。

它們誰是凱特?

潰爛人形沒有明顯女性特征,一隻布偶叫凱特小姐似乎合理,但人魚比它更合適。

陸離看向那雙如海妖般美麗澄淨的深藍眼眸:“你是凱特嗎?”

病房的另外兩個病人因此望向這邊。

“你認識我?”

正常的人類語言,既不使人沉迷,也不尖銳刺耳。

陸離抬起那幅油畫:“一個朋友送了我這幅畫,我沒有鑒賞能力,看不懂這幅畫表達著什麽,護士說你浸**已久。”

沒有什麽要求或直接拒絕,凱特讓陸離把畫舉起來:

“技藝普通,風格常見,沒什麽特別的。”

凱特簡單幾句評價道,將注意從油畫落在陸離身上:“你從哪來?”

陸離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健忘症?失憶症?”

“醫生說是妄想症。”

那雙深藍眼睛浮現明顯的興趣:“具體一些呢?”

“我看見的東西和真實有些偏差,比如周圍環境。”

“也包括我們嗎?”

“嗯。”

凱特的興趣更加濃鬱:“我是什麽?”

“一隻人魚。”

“海洋麽……我的確很想像條魚在海洋裏無拘無束。”凱特不置可否,然後朝另外兩個床鋪努嘴:“那他們呢?”

“一個布偶,還有一個皮膚潰爛。”

陸離壓低聲音,隻讓凱特聽見,當麵議論他人可不好。

“……我想不到有什麽聯係。”

凱特想了想說,然後在陸離問她,他們真實樣子時,凱特露出少女般的狡黠。

“秘密。”

這幅油畫沒有帶來新線索,起碼這間病房沒有。

陸離準備嚐試窮舉法。二樓一共13間病房,再嚐試11次總能得到結果,隻要注意別因頻繁出入病房被護士察覺。

捧著油畫走出207病房,陸離先找到輪椅少女,向她展示油畫。

【它很好看,是你畫的嗎?】

“不是。”

圍繞油畫的交談到此為止,搖籃曲的旋律重新縈繞在走廊。

211號病房關著門,陸離經過210號病房猶豫如何進入時,從門裏傳出蒼老聲音。

“外麵的年輕人,你已經來回走好幾次了……”

得到合理借口的陸離走進病房,和主動搭話的老人說:“我得到一幅油畫,但我看不懂它。”

旁邊病床披著輕紗般鬥篷的輪廓向陸離揮手。

老人腦袋往後仰了些,眯起眼睛觀察油畫半晌:“嗯……抱歉孩子,我也看不出來什麽。”

“給我看看。”鬥篷輪廓裏傳出女人的聲音。陸離舉起油畫後她摩挲著下巴:“看不懂,但我猜重視家庭的家夥一定很喜歡這幅油畫……蜜雪莉雅,你看得出來嗎?”

陸離望著窗前床鋪的汙血長裙,感到刺骨寒意鑽入骨髓。

那雙猩紅眼眸落向油畫,然後移開。

“她說她也看不出來。我猜的。”鬥篷人跳脫地說。

“你可以去問問其他病人?”老人很遺憾不能幫到陸離,“大家都很友善,他們不會吝嗇回答的。”

老人帶給陸離新的啟示:他還可以嚐試接觸每一個病人。

即使被“殺死”也隻會從新的一天開始。

陸離準備探視其他病房,老人這時叫住了他:“等一等。年輕人,我喜歡故事,可以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我想不起來了。”陸離搖了搖頭。

“失憶了嗎?喔真可憐……”旁邊傳來鬥篷人的聲音。

“那可以和我說說怎麽得到這幅油畫的嗎?”

陸離簡單講述了從輪椅少女那裏學到搖籃曲唱給惡墮,然後惡墮將這幅帶不走的油畫送給了他。

“很有意思的故事……如果你有新的故事,再帶來給我好嗎?”老人說。

“如果有的話。”

“我叫米爾德麗德·漢普裏,你呢?”

“陸離。”

“對了,這個給你。”老人從他的枕頭下麵拿出一粒藥片,倒在陸離伸出的掌心,“新來的護士有些馬馬虎虎,她拿錯了給我的藥……也許你用的上。”

陸離本想說他也沒用,但還是像收下油畫一樣收下藥片,和米爾德麗德·漢普裏與星期五告別。

離開病房時,他正巧撞見走出207病房的護士,她看了眼陸離捧著的油畫,沒說什麽。

209、208、207的門同時關著,206號門前。

帶著烏鴉麵具的輪廓、金毛犬、令人生理上恐懼的高挑怪人。

陸離舉起油畫,尋求幫助的句式熟練許多。

烏鴉麵具後隻有沉悶呼吸聲,高挑異形轉動頭顱盯著陸離,那隻最正常的金毛犬忽然爬起來,朝著油畫發出犬吠。

它發現了什麽?

但問題同時出現——無論這隻金毛犬原本是什麽,陸離現在聽不懂它的話。

如果有藥……

陸離想起他的確有藥,從口袋取出米爾德麗德·漢普裏給的藥片,然後意識到自己應該問清楚些:這枚藥片對自己有用嗎?

就在陸離準備服下藥片時,烏鴉麵具忽然說道:“你不該亂吃藥。”

同樣是女人的聲音。

“這是什麽藥?”

陸離握住藥片。

“消炎藥,那些嚴重發炎的病人才需要吃它。”烏鴉麵具稍微停頓,“不過你也可以當成糖豆吃,隻要你不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