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旁的一部分房屋煙筒升起炊煙。

陸離拿著升騰熱氣的牛皮紙袋從菲林太太麵包坊走出,像之前幾次一樣,分發給圍在周圍的孩童。

不是一群孩子,有些陸離見過,有些沒有,不過無一例外的禮貌與熱情。

無論如何,他們還沒沾染上太多這個世界的灰暗顏色。

陸離懷抱著另一袋牛皮紙,裏麵裝著五磅橘子。這個世界不比以前那樣可以從日常進食裏獲取所需能量。大部分居民的食物都是以黑麵包為主,以及少量的魚類肉類。

陸離必須按時補充維生素,以免營養不良。

發完麵包,又拿出兩個橘子分給歡呼不已的孩子們,陸離在一眾居民善意的目光與招呼中回到偵探社。

……

嘎吱——

浮塵在冷清空曠的偵探社裏飄浮,在蒼白的窗前變得清晰。

安靜在偵探社流淌,直到某一刻,打開的房門驚擾了這一切。

門邊浮塵四散而逃,名為安靜的存在鑽入角落,消失不見。

鑰匙串劃過拋物線,落在沙發上,嘩啦輕響。

陸離環視一圈漸漸開始熟悉的偵探社,書架上的畫像一切正常,門邊的雕塑也沒有四處走動。

將兩袋牛皮紙放到書桌上,陸離轉身走向廚房。

其中一袋牛皮紙堆砌起來,袋口低下,一個拳頭大的橘子從袋子裏滾出,悶聲中落在地板上,滾動幾圈。

陸離回頭看了一眼,沒有去管,走入廚房洗手。

不多時陸離走出廚房,手上濕漉漉的也沒有去擦,走到書桌前彎腰撈起那個橘子,把它放回牛皮紙袋裏。

另一個裝著麵包的牛皮紙袋有些潮濕,褶皺的牛皮紙堵住了袋口,熱氣散不出來。

不在意的打開袋子,在牛皮紙袋上擦拭雙手後陸離拿出酥軟泛著麥香的白麵包,一口咬下。

另一隻手拿過水壺,輕飄飄的手感讓陸離微微皺眉,將剩下的水倒進杯子。

水快用完了,一會兒要去水房打水,一壺水一先令。

陸離默默咀嚼麵包,口幹時會喝一口水潤下。他吃東西很平靜,即不張口咀嚼,也不發出聲音,與冷清安靜的偵探社幾乎融為一體。

隻有一磅重的軟麵包很大,比被稱為黑麵包的麩皮麵包還大很多。大概有兩隻手掌的大小。不過如果把它握緊捏到一起,可能隻會剩下不到拳頭大小的麵團。

不到三分鍾吃完白麵包,混合最後一杯水咽下。

陸離利索地站起身,將紙袋團成一團,拎著水壺走出偵探社。

偵探社不是獨門獨戶,而是一排長屋的其中一個房間——最大的一個。

住在長屋裏的大都是漁民船員,不過昏暗的走廊卻沒有太多海腥味。打水房還有一些住戶,他們見到陸離,禮貌的讓開位置讓他先來。陸離點頭致謝。

“還是要燒開的水嗎陸離先生。”水房管理人員客氣笑道,接過陸離的水壺。

“嗯。”

管理人員擰開水龍頭,升騰熱氣的滾燙水流落入水壺。

不多時水壺裝滿,陸離接過,並交給看管人員1先令。

從有些擁擠的水房出來,沒走多遠,身後走廊傳來一陣爭吵聲。

“我也要一壺開水!大偵探整天喝燒開的水肯定有好處!”

“我也要,給我打一桶!”

“滾開水手,你要那麽多幹嘛!”

“洗澡不行啊?”

嘭。

關上房門,走廊上的爭吵聲被阻隔在外。

將水壺放到書桌上,倒了一杯水,陸離脫掉黑色風衣,在掛衣架與雕塑之間權衡片刻,選擇了前者。

畢竟給雕塑穿上衣服和脫下衣服都很麻煩,遠不如丟在衣架上省事。

窗外的街道人來人往,偶爾有過路人好奇張望一眼,被窗後的輕紗擋住視線。

陸離坐入座椅中,挪開熱氣升騰的杯子,拿起話筒打給奧利弗。

等待了一段時間電話才被接通,不過接電話的不是斯拉夫夫人,而是奧利弗。

“嗨老板,畫廊搞定了嗎?”

陸離沒問為什麽是他接的電話,平靜道:“嗯。貝爾法斯特有書店嗎?”

奧利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聲“嗯”已經回答了自己,輕咳道:“當然有,老板你要買什麽?”

“通史或是人文地理相關的書籍,你過來後我會把書錢和本次委托你的那一份給你,一共30先令。”

“謝謝老板,老板大氣嗷!”

奧利弗興奮說道,30先令不算低了。普通一家三口一天的開銷也不過7、8先令。

掛掉電話,奧利弗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粗重的呼吸聲。

奧利弗如遭雷擊,僵硬的抬起頭轉身,擠出笑臉:“斯拉夫夫人您的……”

“嗯?”

有若雷鳴的上揚語調響起,奧利弗渾身簌簌顫抖:“我……我是說陸離夫人,您的……情書準備好了嗎?”

“在我房間裏,一會兒去我門口拿。”

“好的好的……”奧利弗恭敬地低下頭顱。

這份軟弱並沒有讓斯拉夫夫人有所鬆動,她依舊站在奧利弗麵前,目光審視,語氣質疑:“我怎麽確定你不會偷看我的信。”

“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奧利弗倏然抬頭,大聲保證道:“您如此炙熱的愛意自然隻有我家老板可以承受,我們這種普通人怎麽可以覬覦!”

……

另一邊,陸離放回話筒,闔目等待奧利弗的到來。

不過直到天色逐漸變暗,夜幕即將降臨,窗外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店鋪紛紛關門,陸離也沒等到奧利弗過來。

從淺度睡眠中醒來的陸離睜開眼,望著昏暗籠罩的偵探社,終於想起了什麽,拿起一盒火柴擦著,點燃書桌上的油燈。

呼——

甩滅火柴,隨手丟入一旁垃圾桶,陸離罩上油燈玻璃罩。

窗外的吵鬧漸漸趨近於平靜,偶爾有還未歸家的行人手持光源,在薄暮冥冥的傍晚路過。

而在這時,一股陰冷的感覺從身後傳來,蔓延周身。書架上的畫像裏飄出一道半透明的白裙身影。

安娜左顧右盼,隨後低下頭與陸離對視。

“哼,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是很老實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