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男爵府邸,觀景露台。

這裏可以俯瞰整片貝爾法斯特與月牙灣外的大海。

泥土的清香和幽涼掩蓋空氣裏的壓抑沉悶。大雨暫時停歇了,但即將卷土重來。

遠處的烏黑雲層遮蓋海麵,雲層深處暗紫色的雷電湧動。

要不了多久,那片風暴雲就會到達貝爾法斯特。

男爵裹在毯子裏,縮在躺椅裏眺望風景,管家正在為她換上新的紗布。

男爵忽然說起薩拉:“她其實很可憐。”

陸離看向她,視線在她的雙腿處停留。

男爵知道他的意思,惱怒地抓起一團染血紗布朝陸離擲去。

輕飄飄的紗布沒有力度,但勝在陸離和她隻相隔一張圓桌,足夠近。即將落在陸離身上時,紗布停頓在半空,以更快的速度攢回——掛在男爵發絲上。

“這不是她殺人的原因。”陸離感受著死裏逃生後的寧靜平和。

男爵拿下紗布團成一團又想丟過去,被管家搶走,用一貫不帶感情的語氣說道:“請您注意貴族的威嚴。”

“威嚴?它早跟我的雙腿不見了。”男爵抬起腿說,被整齊砍斷的腿橫截麵清晰顯露。

男爵很慶幸自己看不到這些。

“有輪椅嗎?”陸離看向管家。

管家微微低頭回答:“已經聯係工匠製作了,謝謝你對男爵的關心。”

“露露!”男爵埋怨管家說生疏的話,托著下巴湊近陸離:“你覺得這裏怎麽樣?風景,食物……”

男爵眨了眨狹長眼眸:“還有美女。”

比起勾引陸離,惡趣味的男爵更像在測試安娜的忍耐極限。

男爵的話讓陸離想起什麽,轉問道:“你知道關於修建避難所的事麽。”

“那是什麽……等等你是在轉移話題嗎?”

“你是說驅魔人聯合組織公布的避難所計劃?”管家露露說道。

“是,還有驅魔人聯合組織是什麽?”陸離問道。處理提線之影事件的十天裏他對外界的了解很少。

管家簡單講述,驅魔人聯合組織是調查員、守夜人、除魔人協會和聯盟組成的鬆散組織,意在整合情報與資源。

這種將手掌凝聚成拳頭的行為從側麵驗證陸離的悲觀觀點。

男爵故意哼了一聲,但沒人理她。

管家繼續說:“一個禮拜前他們的確邀請過男爵,但那時我們在忙著應付提線之影,被我推遲了。”

“我怎麽不知道?”男爵插話。

“這些都跟您說過,當時您的回複是‘那是什麽鬼組織我都快死了還去避難幹嘛不用理’”管家用男爵的聲線模仿道。

“呃……”男爵閉上嘴巴,眨了眨眼。

“你有什麽建議嗎?”管家對陸離說。

陸離回答:“和他們聯係,盡快躲進避難所。”

“很危險?”管家反問,她是個聰明人,一點信息足夠讓她猜到什麽。

陸離沒有推銷自己的觀點:“以防萬一,這一點作為貴族的你們應該清楚。”

比起成長,對貴族更重要的是延續。

管家躬身道謝:“謝謝您的提醒,稍後我會替男爵聯係他們的。”

聊完正事,管家繼續為男爵清理傷口。

源於故事裏的黑色鐵鍬避免了病菌出現在傷口上,不過大雨和濺起的泥點還是讓男爵有感染的隱患,需要定時消毒和服用藥物。

陸離也是這樣,不過他的傷勢很輕,米斯特醫生檢查後確認沒有傷到內髒,也沒有感染,隻要一天更換一次紗布就好。

被藏在虛空裏的安娜扶起,陸離走到露台背麵,這裏可以望見瑪瑙湖和後園柴房。

地下室上方泥土猙獰地掀開,顯露大洞,但裏麵空空如也——在故事結束後,那些不該存在於現實的東西都消失不見,隻剩下石子砸入後湖麵上濺起的漣漪。

警戒線拉起,警員們站在警戒線外,女仆長陪同幾道穿著黑色製服的守夜人處理現場。

他們正在善後,或者說運走地下室和散落在外的四具屍體。

戴維、羅拉、文森、佩特拉。他們被永遠留在了這裏。

佩特拉和文森或許遠比陸離知道得多,但在提線之影麵前,他們還是像普通人一樣,沒有一點能夠對抗的機會。

安靜地眺望這一幕,陸離微微偏頭,和安娜說:“還是不行嗎?”

“嗯。”虛空裏傳來安娜的輕聲回複。

安娜根本無法控製這些外泄的氣息,就好像它們不屬於自己,隻是通過自己的靈魂從裏世界泄露出來。

某種程度來說,現在的安娜已經是個移動的汙染源。任何與她接近,被裏世界氣息籠罩的生命都會降低理智值。

隱患不止如此,無法收斂氣息就意味著安娜會被其他驅魔人或靈感高的普通人感應到——就像特斯拉的提醒,大部分驅魔人都極端厭惡怪異。

“我或許應該遠離你。”短暫沉默,安娜輕聲說道。

我居然不能靠近想要保護的人……

痛苦在安娜內心滋生。

“氣息影響範圍是多少?”陸離的聲音響起,他不在意這些,仍讓安娜攙扶著。

“可能是幾米……”

“劑量呢?多久會降低一點理智值。”

“我不知道……”

“還和平時一樣。”陸離點了點頭。

反正平時安娜也不會一直貼在身邊。

“那……還用我扶著你嗎?”虛空中響起安娜小心翼翼的詢問聲。

“嗯。”

收回目光,陸離回到躺椅前。

清理完傷口的管家在為男爵包紮紗布,男爵撚起葡萄吃掉,看著海麵上的烏雲歪頭說道:“暴風雨好像沒往貝爾法斯特來。”

管家抬起頭掃去一眼。

“隻是走得很慢。”

陸離坐進躺椅,攙扶著手臂的透明手掌就要離開,但在這時陸離伸手,抓住安娜的手。

陸離知道安娜此時的心情不太好,但他不會安慰人,隻能用這種行為緩解她的情緒。

安娜沒有掙紮,漸漸安靜下來。身旁的陰冷氣息似乎消散了一些。

吹到山頂的海風已經沒有了腥味,潮濕陰涼的微風讓人精神一震,情形許多。

男爵隨意和陸離交談,很快,她聊到了提線之影:“提線之影故事結尾的‘三’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