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沼澤,榕樹叢林。

筆直的小徑向遠方延伸。

陸離提著油燈,安娜的陪伴下沿著小徑前行。

從這裏一直往南方去,陸離會順利到達暗影沼澤的南灘,然後沿著海岸線繞過沼澤,回到結束一切的影子鎮。

實際上沼澤之母有兩種提議,另一種是等它力量恢複掌控榕樹衛兵,陸離可以安全地徑直穿越沼澤回去。

陸離需要更換傷口紗布,也需要休息。但還是拒絕了這個更節省時間的選項。

雖然已經有合作的基礎,也曾了解沼澤之母的過往,但陸離仍不信任它。

他現在可沒有援手幫他解決沼澤之母了。

“它會反悔麽……”安娜低語,所想與陸離相同。

“希望不會。”

沼澤之母沒有殺死陸離的理由,但邪神的特點是無法言喻,無法理解。

即便擁有部分人性。

“挪開溪流裏的大船呢?”安娜又問。

“會的。”

沼澤之母不會坐視不理自己領地出現不受控製的怪異。如果大船想要離開,沼澤之母很願意送其離開沼澤。

安娜不再說話,恢複為沉默地趕路。

偶爾幽暗潮濕的小徑上響起安娜的說話聲,有些問題意義不明,就像是有意與陸離交談。

就像是為了不讓受傷疲倦的陸離失去意識。

喬喬也是從這條小徑離開的,不過一路走來陸離和安娜沒有遇到她,但願她已經安全回到了玫瑰鎮。

拖著疲憊的身軀行走近兩個小時,陸離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海風味。

隨著時間推移,小徑兩旁的榕樹被扭曲幹枯的枯樹取代,天空壓抑的血色烏雲終於消散,顯露灰敗陰沉的雲翳。

不是晴天。不過無論如何,叢林道路沒那麽幽暗了。

眺望小徑的盡頭,鉛灰色的寬闊海麵隱約浮現,海浪聲被潮濕腥鹹的海風吹到耳畔。

徹底走出沼澤叢林,踩在灰褐色的沙灘上。直到這時,安娜才如釋重負,體會到真正結束一切的放鬆感。

“回玫瑰鎮的路我帶你走。”

出了沼澤,安娜不用再壓抑氣息。

陸離的狀態沒法再走上幾十裏繞回玫瑰鎮。

“嗯。”

灰暗的海麵比天空更加陰沉,涼爽的海風和海浪聲驅散了其中裹挾的壓抑感。

“那裏有一艘船。”

安娜指向東邊的一片礁石區,一艘嚴重損壞的帆船擱淺在靠近沙灘的礁石中。

那根折斷的桅杆與船腹的破口帶來熟悉感。

不久之前,陸離曾在死亡片段中見過這條失事的帆船。

“它有問題?”

陸離沒有流露任何神情,但安娜從他過久注視中察覺到什麽。

“在死亡片段裏我見過這一幕。”陸離輕輕搖頭,將死亡片段講給安娜聽。

故事讓安娜有些觸動,但相框幾乎不可能找得到:“它已經掉進海裏了,我們沒法在大海上找一個相框。”

話音剛剛落下,安娜看到麵前沙灘露出尖銳地一角。某種直覺讓安娜輕輕招了招手,被掩蓋在沙礫下的輪廓露出,那是……一個相框。

“是這個嗎……”安娜神情帶著不可思議。

這一幕巧合的就仿佛有什麽將它主動送到陸離麵前。

陸離伸手去拿,被安娜躲過。

“小心是陷阱,我來拿著。”她說。

相框的玻璃早已破碎,夾在裏麵的照片也消失無蹤,很早以前被海水撕碎融化。

唯一能供辨認的隻剩下這幅相框,而現在,它是否是陸離曾經所見的相框已經不重要了。

“能丟回船上麽。”陸離說道。

“嗯。”

安娜望向數百米外礁石中的破船,氣息附著於相框之上,輕輕擲出。

相框化為殘影,在空間留下一抹扭曲刻痕,轉眼沒於遠處船身。

插曲之後,等待陸離和安娜的將是繼續趕路。

安娜冷漠地猩紅眼眸深處閃過一抹異色,走到陸離邊準備抱起他。

但在這時,陸離的視線轉向海麵:“海麵上有一艘船。”

他的眼眸裏倒映著鉛灰色海麵上的一抹輪廓。

異色消失,情緒恢複冷漠的安娜冰冷掃過海麵上的蒸汽輪船:“我去讓他們靠近。”

“不用了,它應該就是衝這裏來的。”眺望海麵的陸離說道。

冒著濃煙的蒸汽輪船正向海岸駛來。

不會被潮水波及的沙灘上,安娜攙扶著陸離坐下。

“傷口裂開了嗎?”她問眉頭微蹙的陸離,得到搖頭回答後,垂眸看向陸離的手腕:“它還在響……”

幽暗小徑時,安娜以為咯咯響動的計數器源於暗影沼澤。

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因為沼澤。

安娜悄然後退一些。

“再離遠一些。”

耳中忽然響起陸離的聲音,安娜短暫停頓,沉默地退到六七米外。

“不是你。”

陸離這時輕輕搖頭,理智值計數器並未因為安娜的遠離而停歇。

他忽然想起什麽,伸手摸向裝著序列1的槍套。

手掌觸碰地瞬間,計數器密集作響。

“是通靈槍?它怎麽會……”

安娜詫異,看著陸離解下槍套,將包裹著序列1的槍套遠遠拋出。

槍套劃過弧線,砸在十幾米外的沙礫中。

計數器停止響動,陸離回答:“槍身玫瑰完全綻放了,槍套無法隔絕並不意外。”

“因為你在舊母軀殼裏的經曆?”

陸離沒說他遭遇了什麽,但安娜可以想象,他一定經曆了一場詭譎危險的艱難戰鬥。

“嗯。”

吹拂的海風似乎能帶走疲倦,黑發抖動,陸離眯起眼眸眺望海麵上的船隻,隱約見到船頭甲板上的身影在朝這邊揮舞旗語。

他們已經發現了沙灘上的陸離。

【陸離……】

冥冥之中,一抹意識在心底呢喃,呼喚著陸離的名字。

“怎麽。”

陸離回應沼澤之母的呼喚。

安娜側目,但接下來的幾分鍾裏,呢喃聲沒再響起。

“是沼澤之母嗎?”安娜注意到陸離回頭望向暗影沼澤。

內心湧上悸動不安的陸離緩慢低語:“或許不是……”

那是“門”的低語。

“門”得到了回應。

海麵上象征著希望的輪船正在靠近。

而無邊的晦暗陰影正將陸離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