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荒野裏單獨趕路不是個好主意。
陸離過往的幾次趕路都或多或少遇到些麻煩。
這一次運氣稍好,陸離順利在午夜到來前抵達希姆法斯特,沒有遇到波折。
前幾日的連綿細雨已經停歇了一整天,但幾乎看不到行人,亮著路燈的街道泛著冷清。
棲息在路燈下的流浪漢也不見身影,或許他們被當地政府安置起來,或許……
清脆地馬蹄聲響徹在濕潤地青石板路上,一輛馬車停在香榭兒街區66號。
精致的建築亮著燈光,一道女性剪影出現在窗簾後,掀開一角,又輕輕落下,短暫片刻後,白色木門打開,瑪麗阿姨出現在門後。
顯露身形的安娜飄進房屋,陸離把韁繩拴在護欄上,提著行李箱和油燈走入溫暖明亮的房屋。
瑪麗阿姨在他進來後關上房門,踏著毛絨拖鞋去廚房拿一直在加熱的咖啡。
陸離把行李箱放到沙發旁,轉身坐下。
瑪麗阿姨端著兩杯咖啡回到桌邊,其中一杯遞給陸離,另一杯遞向安娜,又突然想起了什麽,流露一抹黯然,將咖啡留在了自己麵前。
“暖暖身子吧,最近的氣溫簡直就像是秋天提前來了。”很快恢複情緒的瑪麗阿姨說道。
“其實也差不多。”安娜回答。
植物不再生長的現在和植物凋零的秋天沒什麽區別。
瑪麗阿姨笑了笑,目光柔和地注視安娜和陸離:“你們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列儂群島嗎?”
“嗯,那裏很安全。”安娜回答。
瑪麗阿姨像是聯絡感情般又問了些問題,陸離沒有意向回答,安娜隻能微微不適地接受瑪麗阿姨長輩般的善意。
但當安娜問起她是否準備好行禮時,瑪麗阿姨流露出驚詫神情,搖頭說道:“你們想現在就出發?不行的,希姆法斯特已經禁止夜晚單獨出城了。”
一直扮演看客的陸離這時開口:“出什麽事了?”
瑪麗阿姨帶著擔憂口吻回答:“嗯……最近有許多單獨外出的居民失蹤了,警方沒有發現犯人,那些居民很可能是遇到了怪異。”
安娜這一刻明白為什麽馬車進入城市時,把守士兵們看陸離的眼神那麽古怪。
“沒有其他方式出城麽?”作為調查員陸離想無視禁令出城輕而易舉,他現在要知道禁令的嚴苛程度。
越嚴苛,代表外界越危險。
“……可以加入商隊車隊,這是目前唯一能自由離開這裏的辦法。”瑪麗阿姨猶豫地說道。
看來問題不大。
不過瑪麗阿姨還是覺得應該明天天亮後再走:“我們可以休息一晚後在清早離開,白天更安全,而且方便買船票。”
安娜替陸離回答:“船票已經買好了,明天傍晚在羅德斯特港靠岸的‘阿維坦尼斯號’遠洋郵輪,我們回到偵探社就會有郵差送來。”
瑪麗阿姨錯愕看向陸離。
盡管進來後陸離沒有說話,也沒有表露出情緒,但她隱隱察覺得到,陸離這些舉動之下的,急迫。
“好吧,也沒有太多行李需要收拾的,我們什麽時候離開?”瑪麗阿姨不再堅持。
安娜和陸離沒理由害自己,他們這麽急迫肯定有他們的理由。
陸離回答:“能在明早清晨到貝爾法斯特就行。”
“我這就去收拾一下。”瑪麗阿姨點點頭,看向安娜:“安娜,要跟我一起嗎?”
瑪麗阿姨似乎有些話想和安娜說。
安娜跟隨瑪麗阿姨離開,陸離待在客廳,喝咖啡暖和身子。
就像瑪麗阿姨說的,需要帶走的她之前就準備好了,沒什麽需要收拾的。
十幾分鍾後,二樓傳來腳步聲,停在了樓梯拐角。
陸離抬眸,透過樓梯間的間隙看向交談的安娜和瑪麗阿姨。
“要回去莊園看看嗎?”
瑪麗阿姨的輕聲飄落到安靜的客廳。
略顯冷淡的聲音響起:“……我死去的那段時光裏忘記了很多東西,那裏沒什麽值得我留戀的了。”
“唉……安娜你變了許多……比最開始,比上一次來時。”
“或許吧。”
交談匆匆結束,她們回到客廳。
瑪麗阿姨換上了便於出行的寬鬆淺灰色長裙,提著暗紅色的行李箱。
廚房還有些麵包和雞湯土豆泥,瑪麗阿姨用牛皮紙袋裝起帶上。
角落的座鍾時針指向10點,現在出發,他們應該會在晨昏破曉時分抵達貝爾法斯特。
不過離開前,陸離還有些問題,以及一些事要做。
“安娜是因疫病死的嗎?”陸離問向瑪麗阿姨。
安娜有些別扭中瑪麗阿姨說道:“安娜身體薄弱,所以當傳染病來臨後她很快就重症來不及醫治……”
“她埋葬在哪?”
“城西教堂的墓園裏,和她母親一起。”
……
墓園外不遠處,提著油燈的瑪麗阿姨站在馬車前,靜靜注視著。
高聳的漆黑教堂沉默地作為背景,屹立在兩道身影後,一道凝實,一道虛幻。
低矮歪斜的一片墓碑包圍起他們,恍然間仿佛一道道安靜矗立的身影。
[R.I.P]
[安娜·貝西]
安娜早已腐朽的屍體埋葬在墓碑下。
高尖墓碑上寫著讓安娜紮眼的文字。
“為什麽要來這裏……”
安娜無法理解,並且心情難以言說。
看到自己的墓碑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隻是順路看看。”
陸離感應著整片墓園,黑暗中靜謐流淌。
亡者沒有被打擾,仍在沉睡。
“我們走吧。”
陸離轉過身,油燈晃動,他的影子覆蓋起安娜的墓碑。
才不是順路看看。
安娜心中想到,陸離從來不是做無意義舉動的人。
那麽他想知道自己的死因是意外,或者是其他原因?
還是說……
讓自己記起曾經生而為人,不要迷失本性?
跟隨陸離沿著小徑向墓園外飄**,安娜心裏想到,而後輕輕搖了搖頭。
陸離還是犯了一個錯誤。
安娜很清楚,其實她一直都是自己,沒有外來存在侵入和她爭奪意識——的確有過,巷子裏的那隻怨靈,但她在最後主動放棄了。
安娜的一切改變都是潛移默化的,就像因為連續地痛苦遭遇,而性情大變的人。
一條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它還是原先的那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