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安靜地聽著,對於這類不了解的事物他從不發表看法,也不需要發表看法。但他極具存在感的位置讓其他10人的目光頻繁地望來,帶著各種意味。
談判沒有持續太久,十幾分鍾後一切結束,艾琳掛著慵懶的美麗臉龐上的微笑說明她是最後的贏家。
至於其他人,有的臉色陰鬱,有的麵帶笑容,那位瑪莉姑媽的慌張則幾乎被濃妝掩蓋不住。
無論如何,在場的貴族們仍然保持著自己的“貴族”姿態,沒有因為談判而做出有辱身份的事。
接下來,是奢靡的午餐時間。
有一道菜品用最大號的餐盤盛放,擺在長桌中間。廚師掀開盅蓋,熱氣香氣升騰,露出一隻烘烤全熟的羊羔。廚師又用廚刀滑開羊羔的肚子,更濃鬱冒出的香氣中,從羊羔肚子裏挖出一隻天鵝。
廚師撕開天鵝肉,油脂滴落在餐盤裏,他又從天鵝肚子裏拿出一條烹熟的魚。小心翼翼刨開魚的腹部,廚師從魚腹裏取出12顆浸透了食物香氣的雞蛋,呈上餐盤,送到長桌前的身影麵前。
在這道菜麵前,原本奢華的魚子醬與烤羊羔排、水晶葡萄酒都變得可有可無。
沒人理會長桌中間的三個“容器”,貴族們姿態優雅地用銀勺敲開雞蛋外殼,陶醉的享用餐盤裏的雞蛋——就仿佛它真的很美味,而不是繁瑣步驟下包裝的“美味”。
“你不喜歡?”
注意到陸離沒有拿起勺子,艾琳前傾湊近陸離低聲說。
“你覺得這個很好吃嗎。”陸離反問。
有幾道目光望向這邊,艾琳一點也不在意,和陸離耳語:“偷偷告訴你,一點也不。但這群所謂的貴族為了分出階層有別於平民,特地弄出一堆繁瑣的所謂禮儀、所謂姿態、所謂腔調的東西,仿佛這樣能讓他們高人一等。看看,羊羔肚子裏的天鵝,天鵝肚子裏的魚,魚肚子裏的雞蛋,多麽精致繁瑣的美食——他們就好這一口。”
陸離對約瑟夫男爵的過往一無所知,不過她的確有別於其他貴族。
“不會浪費的,其他貴族宴會上的這道食物的容器最後通常會分給仆人或被丟掉,不過我會發給那些窮人。”
陸離點頭,但仍沒吃麵前那枚散發香氣的雞蛋。
“不吃也好,可以讓他們多胡思亂想一會兒。”約瑟夫男爵縮回位子,恢複在外人麵前的慵懶高貴的氣質。
而陸離的確又被頻繁的目光觀察一陣,他們腹議,這個讓約瑟夫男爵沒有一絲架子的陌生男人到底是誰。
“你確定這樣不會讓他們回去後就調查我麽。”。
艾琳不動聲色,舉起酒杯輕抿一口,用隻有陸離能聽到的聲音回答:“他們不敢做什麽,而且反正你也要離開艾倫半島了不是嗎?”
陸離不置可否。
午餐持續了一陣,約瑟夫男爵聲稱和貴客有事要談,管家推著輪椅,和陸離離開會客廳。
閉合起的大門阻隔門內外各異情緒。
約瑟夫男爵噙著微笑與問候的客人點頭示意,離開宴會大廳,來到屋頂露台。
陸離在眺望寂靜的瑪瑙湖和霧靄籠罩的貝爾法斯特,約瑟夫回頭衝管家眨眨眼:“露露,我記得你有事要去忙對吧?”
“我想是您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有您一直在眨眼,是眼睛不舒服嗎?”管家的冷淡聲線響起。
“呃……沒有。”約瑟夫男爵停止眨眼,轉而說:“宴會大廳需要有人主持,你過去吧。”
“女仆長在,她會管理好一切的。”
“……會客廳裏的那些家夥,你現在最好去盯緊他們!”約瑟夫男爵眼眸深處閃爍著危險,不知道是對會客廳裏的那些人還是……
管家似乎終於明白了男爵的一絲,或者隻是單純認為有必要去盯緊那幫人,她轉頭和陸離說:“陸離先生,可以拜托您照顧小姐一陣嗎?”
“嗯。”
頷首示意,管家離開露台。
艾琳靠著輪椅,微眯起眼眸注視著陸離:“你可以幫我推到前麵嗎?”
陸離點了點頭,正要走過去,安娜浮現在輪椅伸手,推動起輪椅,同時回答:“不客氣。”
“……”
艾琳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怎麽想到去避難所?”
露台上,隻有細微風雨聲的寂靜被陸離的平靜聲音打破。
“那裏更適合我,列儂群島太遠了,遠到我但凡流露出一絲傾向,坐在會客廳裏的那幫貴族就會毫不猶豫的分食掉我。”艾琳緩緩回答。
“你們還認為未來情況會好轉?”安娜低頭反問道。
“這不重要。”艾琳輕輕搖頭:“貴族都是為了自身與家族的延續。即便知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們仍然要想辦法保持延續的火種而不是自暴自棄。”
陸離安靜地聽著她們的對話,月牙灣裏的船笛聲難以傳**到這裏,靜謐冷清的瑪瑙湖畔衝散了樓下大廳裏的喧囂熱鬧。
“我們還有機會見麵嗎?”
感覺到陸離差不多要離開了,艾琳望向他問道。
“隻要活著,總會有機會的。”陸離回答。
“別死了。”
“我會的。”
陸離和安娜離開了。
艾琳坐在露台邊緣,身形有些孤寂地望向下方陸離走入停靠噴池前的馬車,緩緩駛動。
一道輪廓出現在露台上,走向艾琳。
“我現在該計劃去艾倫半島還來得及嗎?”她問身後響起的腳步聲。
“來不及。”
“說實話。”
“來不及。”管家露露的語氣一貫地沒有情感:“您的身體狀況不足以您支撐到列儂群島。”
艾琳輕歎一聲:“那真是令人遺憾。”
她繼續看著下方,女仆打開大門,讓馬車駛出莊園。
“我認為陸離先生說過的一句話很正常。”
“什麽?”
“隻要活著,總會有機會的。”
“嗯……嗯?等等你怎麽知道他說過這句話?”
“您知道那些家夥不可能在會客廳裏談論什麽。”
“咳……”
一陣微風吹拂,揚起的發梢間,交談聲漸漸被風吹散,消散於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