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的計劃眼前完整浮現。

曾被警署帶去,讓接觸的警員瘋癲,最終又被理查德盜走的證物:眼珠、觸須、血肉,就是所謂的“古神之軀”。

理查德四處尋找宿主,所為的就是複活古神之軀,然後取代。

世界崩塌之時,驅魔人無暇顧及,原本理查德有著完美完成計劃的機會。

然而陸離摧毀了他所做的一切。

那些用作複活古神之軀計劃中一環的宿主們,被陸離毫不留情的解決。

理查德因此暴跳如雷,警告陸離不要再插手事宜——

不過仍有一點存疑。

陸離經曆兩次,截然不同的考驗是什麽寒意?難道像老人所說,陸離不知不覺間,參與進和理查德“爭奪古神之軀”中?

陸離詢問起古神之軀,但老人對更深層的信息知道甚少,一切僅僅是理查德曾經透露的那些。

“你能看到自己和其他人的血色觸須,我的呢?”陸離注意到一些細節。

“我感覺不到,也看不到它。”老人緩緩搖頭,又補充說:“你給我的感覺就像那個惡魔……”

不止是老人,曾經其他血色觸須也對陸離的接近毫不知情。

陸離想到向下延伸的階梯,讓自己與其他宿主產生區別的是否和它有關?

如果陸離正走在和理查德同樣的道路上,他的敵意與暴躁就有了來源——因為陸離是他的競爭對手。

老人知道有限,已經幫助不到陸離了。

麵對血色觸須的宿主,陸離通常不會手下留情,他的目的就是除掉所有血色觸須,引誘理查德主動出現。

但麵前這位可憐的老人前不久才失去兩個兒子,自己又被血色觸須寄生,即將死去。

而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

這是最後一條血色觸須,除掉它,理查德的計劃將被完整摧毀,無論他接下來有何陰謀,都難以成事。但也是一個橫亙麵前的難題:陸離是否會因為自身安危而犧牲他人。

答案顯而易見。

“理查德有可能和你接觸,接下來我會讓驅魔人聯合組織暗中跟隨你。”

陸離眼眸微垂,落在枯樹下的墓碑上,平靜說道。

“你不殺我?”老人驚愕地問道。

身旁虛空裏也響起安娜冷漠的聲音:“他是最後一個,你放過他,理查德可能不會現身。”

甚至安娜懷疑這名老人是理查德有意安排的——想想看,還有什麽能比讓一個善良的人殺無辜的人更令他痛苦。

這像是那個瘋人院的家夥所做的事。

老人驚詫於第三道聲音,保持安靜,注視著陸離等待他的回答。

陸離並沒有開口。他提著油燈,轉身走過林立的墓碑,油燈光芒下的輪廓漸漸消失於蒼白霧靄裏。

寂靜包裹而來,整片墓園似乎隻剩下老人。

他輕輕歎了口氣,複雜的情緒寫在滿是褶皺的臉上。

“你在對此感到慶幸?”一道冰冷女聲忽然響起,陸離先前所站立的位置,一道白裙身影緩緩浮現。

老人微微睜大眼睛,然後浮現釋然的淡淡笑容:“那麽你是來送我離開的嗎?”

解決老人代表的最後一位宿主,理查德很大幾率會主動出現。

但安娜清晰知道,陸離不可能濫殺無辜,哪怕他的性命正受到威脅。

她打算做些什麽。

即使陸離會因此討厭、敵視自己。

她必須這麽做,哪怕對方是個不曾犯錯的無辜老人。

沒有回答,安娜默認了老人的詢問。

“可以拜托你兩件事嗎?”老人問道,渾濁眼珠帶著解脫和放鬆,仿佛安娜的決定比陸離更讓他能接受。

“什麽事。”安娜仍保持冰冷。

“殺掉理查德,不要再讓他錯誤下去了。”

“我們會的。”

即使老人不說,安娜也會宰了那個讓他們無法到達列儂群島的可惡家夥。

“另一件呢?”安娜問。

老人的背脊忽然變得挺直,他神情變得肅穆,係上衣扣,又一絲不苟的撫平外衣鏟土時造成的褶皺。

安娜的注視中,他轉身拿起樹下墓碑,立在土坑前,帶上油燈,抱起鐵鍬,動作笨拙地邁入土坑。

油燈被放在腦袋邊,老人抱著鐵鍬躺在土坑裏。

寂靜無聲之時,他對外麵的安娜開口:“請把我掩埋起來,我的孩子還在地下等著我。”

……

離開墓園,陸離回到馬車上。

“最後一條血色觸須還在,理查德或許不會主動出現。顯而易見的是一個宿主不能讓理查德完成他的計劃,他肯定還會行動,製造第二條血色觸須。”

坐在車前的陸離平靜開口,他們現在需要等待,等待新的血色觸須出現。

說話聲散開,消失於籠罩的迷霧,幾秒過去,安娜的回答沒有出現,周圍依舊一片安靜。

“安娜?”

片刻後,陸離開口。

無人應答。

忽然間,仿佛意識到什麽的陸離抬頭,望向墓園方向的天空。

灰蒙蒙的怪異之霧中,雲翳裏垂下的血色觸須正漸漸淡去,幻影般消失在迷霧中。

垂落眼眸,陸離看向墓園的柵欄門。

咯——咯——

某個時刻,保持安靜的計數器緩慢響起。

安娜回來了。

“我殺了他。”

陸離開口前,裏世界的安娜主動說道,她沒有浮現,似乎不敢麵對陸離即將的指責。

“我知道。”

陸離牽起韁繩,平靜地說:“回偵探社等待吧,理查德很快就會有動作了。”

意料之中的指責並未出現,這讓安娜有些不安。

車輪滾滾轉動,清脆地馬蹄聲驚擾了靜謐,沿著原路返回。

陸離的聲音在這時響起:“這件事結束後我們去買書吧。”

“什麽書?”

“你喜歡的那些。”

“嗯……”

怪異之霧似乎暫時難以散去,不過街上已經可以看到望來的路人,店鋪也都大多開了門。

十幾分鍾後,途徑一條陌生街區時,一道身影忽然迎麵跑過,與馬車交錯。

一封綁著石頭的信紙準確砸到馬車上,落在陸離身旁。

短暫停頓,隱身的安娜倏然爆發出陰冷氣息,她已經受夠了這種惹人厭的貓捉老鼠遊戲,在陸離身邊布置好防護,化為無形陰影,朝著逃離的身影追去。

這時,馬車裏的陸離拿起信封,拆開這封沒有郵票和印戳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