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也許錯了。”
搖晃地車廂裏,安娜臉龐露出對男主人翁的不忿:“薩拉為他做了這麽多,甚至犧牲了自己。”
“那是種扭曲畸形的愛。”陸離撕碎紙條,伸出馬車任由被奔馳的馬車甩在後麵。
無論是視覺還是心理。
因為身體而被感性占據的安娜難以窺探其中理性的一麵——一個合格的故事的確能掩蓋其背後的陰暗。
就像沒人在意童話故事裏被主角偷走珍貴寶物的精靈。
“如果亞當足夠堅決,他可以在一開始就拒絕薩拉複活自己,而不是現在度過百年後開始對另一半感到厭倦。”
安娜注視陸離的視線仿佛一隻受傷的小鹿,無助,又隱隱帶著懇求:“時間會消磨一切……是嗎?”
哪怕是願意為了彼此付出所有,再恩愛的戀人,也終有淡去的一天。
“也許吧。”
陸離意識到安娜在擁有身體後,正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他嚐試做出些改變:“淒美的愛情不是讓他人付出代價的理由。死於他們之手的那些人裏也有戀人和夫妻。”
安娜不再說話,不知在想什麽。
陸離考慮是否要編造一對受害者的愛情故事,讓安娜從薩拉和亞當的故事裏脫離出來。
快要到回音教堂時,一隻柔軟溫熱的手掌忽然貼在陸離腹部,輕輕摩挲著。
即使隔著一層襯衫,安娜也能摸到腹部那片凹凸不平的疤痕。
“你是對的……它們要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她呢喃低語。
安娜仍沒產生受害者的共情,不過結果是相同的,她因為陸離曾經受到的傷害而敵視起亞當和薩拉。
……
修普斯金街區。
街道上圍聚了許多人,馬車被堵在街頭,移動緩慢。
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在長街空中彌漫,一些人影衣服沾染著血汙,臉龐掛著碎肉。
陸離攔住一位路人詢問,它隻笑著告訴陸離來遲了,聚會已經結束。
人群漸漸散開,馬車駛入街道,最終停在回音教堂墓園前。
塔尖的神像依舊悲憫,跟隨陸離邁下馬車的安娜回頭望向長街,仍有許多不甘的怪異在街道上遊**等待。
走入空**無人的教堂,不久前還坐滿長椅的長袍身影仿佛隻是泡沫般的幻象。陸離在教堂搜尋一圈,沒能找到幸存者和留下的線索,但教堂外那片墓坑都被掩蓋,筆直豎立兩排簡陋木板刻成的墓碑。
【格雷克·塔蘭蒂諾】
【海莎·阿魯卡爾德】
【約瑟普·亞內斯】
【克伊蘭·艾瑪】
這些殉道者知道將要發生的事,但還是義無反顧。
陸離回到教堂,將插著假向日葵的花瓶放在克伊蘭·艾瑪的墓碑旁,和陸離離開了這裏。
他們離開前,已經有一些饑腸轆轆的人影跪在墓園中挖掘埋葬的屍骨。它們可能會驚擾那些剛立起的墓碑,不過陸離知道裏麵空無一物。
他們也不會在意自己的墳墓被破壞,就像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樣。
“接下來去哪,繼續找其他幸存者嗎?”安娜問。
陸離低頭思索著。
……
“那片麵包是我的。”約克朝餐桌對麵的韋布大聲抱怨。
熟絡之後他們很快成為了朋友。
“它可是我找來的。”韋布往麵包片上塗抹還有三天過期的小半罐紅色果醬。恐懼和悲傷讓他暫時忘掉饑餓。然後安全下來,餓意洶湧撲來。
“果醬也是我找來的。”約克探身搶回了剩下的果醬。
韋布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咬了一大口抹好果醬的麵包片。
除了因為困乏而去樓上臥房休息的兩對母女,其他幸存者都在一層服裝店,好笑地看著就像兩個好勝的年輕人一樣鬥嘴的約克和韋布。
這一幕的確讓繃緊精神的他們放鬆下來——直到服裝店木門被敲響。
叩——叩——叩——
緩慢響起地敲門聲像是凜冬的寒風,凍結了服裝店裏的一切聲音和表情。
餐桌前的韋布貼近櫥窗,然後對壁爐旁的傑米尼·雷德做出手勢。
那個手勢代表著陌生人登門。
“沒有身份的人躲到樓上!”傑米尼·雷德壓低聲音對所有人喊道,催促他們跑到樓上。
叩——叩——叩——
機械地第二聲敲門聲傳來。
傑米尼·雷德拎起裝滿濕泥的木桶倒進壁爐,“嗤”的聲響傳出,溫暖的火堆被濕泥掩埋。韋布毫不憐惜的將對他來說很珍貴的麵包丟進垃圾桶,站起身在衣架前假裝挑選衣物。
二樓的雜亂腳步聲終於消失,傑米尼·雷德溜回櫃台前,拿起蝴蝶結別在領口,然後示意“夥計”約克去開門。
叩——
第三道敲門聲剛剛響起時,房門被約克打開,他學著平日裏看到的侍應生夥計那樣,堆起笑容說道:“歡迎客人,你需要買什麽衣服?”
約克學得不太像,因為緊張而讓臉部肌肉有些**。不過這樣正好看起來像是“偽裝人類但表演得並不像的怪異”,能糊弄許多疑心不重的怪異。
隻是這次的客人有所不同。
滴答——滴答——
門前的高大身影低垂頭顱,帽簷將臉孔藏於陰影。外麵沒有下雨,可他身上奇怪地不斷向下滴淌著積水,在皮鞋邊匯聚一小片水泊。
約克感覺到難言的壓迫感從這個恐怖的高大男人身上散發出來,令他難以呼吸與開口。
詭異的沉默正在發酵。
櫃台後的傑米尼·雷德產生不安,朝另一個“夥計”伊沃使眼色讓他去幫忙。
伊沃剛剛站起,一道熟悉的平靜聲線從高大男人的背後響起。
“又是你,進來暖和一下吧。”
約克忽然放鬆下來,配合那道聲音讓開門口。
仿佛被陰影籠罩的高大身影保持著沉默,忽然轉身離開。
門邊的陸離和安娜注視著它留下一行濕漉漉的腳印,消失在遠方。
“他也是怪異嗎?”約克壯著膽子探頭張望道。
“惡靈,無邀之客。”收回視線,陸離走進服裝店。
“我想起了。”後知後覺的傑米尼·雷德恍然。“居然是它嗎……”
他一時沒能將它與無邀之客聯係一起,因為這裏怪異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