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朝她後背伸出手,背對他的多琳卻像是軟體生物,用一種畸形扭曲地姿勢躲開。

安娜也在此刻探出無形之手抓向多琳的背影,但在即將觸及之時,就猶如落在煙囪上的雪片,悄然融化。

“我的力量被壓製了……”安娜皺眉。

“你留在這裏。”

陸離說道,擠開混亂人群朝多琳追去。

“媽媽!媽媽你在哪——”響起的哭喊聲在人們的尖叫中微不可聞。

陸離看到一名小男孩無助站在牆邊,幾次險些被跑過人影撞到。他走過去抱起小男孩,找到那位正四處尋找孩子的婦人交還孩子,繼續跑向岔路。

那些癲狂的市民完全拆開封堵岔路的木板,撞開驅魔人的阻攔,野獸般擁擠著衝進岔路。

兩位驅魔人艱難爬起,看到了逼近的多琳,想要攔住她。靠近的多琳突然爆發不符合她的靈活……或是說畸形,躲開驅魔人的封鎖衝進岔路。

“交給我。”

陸離追趕而來,對遲疑的兩位驅魔人留下一句追進岔路。

幽暗瞬間將他包裹,陸離取出手電打開,借著微弱光芒與前方的腳步聲分辨距離。

多琳正離他越來越遠,而先前衝進岔路的市民們的奔跑聲已經消失不見。

撲通——

幽暗岔路深處忽然傳來多琳摔倒的動靜。岔路的挖掘顯然未完工,凹凸不平的地麵顯然不太好走。

不過讓多琳摔倒的不是岔路本身,她被與岩壁顏色融為一體的行李箱絆倒,裏麵的金幣嘩啦散落出來。

上一任城主的下落顯而易見。

陸離追上爬起的多琳,她倒在岔路盡頭的深淵前,摔倒仿佛讓她恢複了理智,不再奔跑。卻又詭異地站在原地,不在意身上的擦傷。

多琳垂著頭顱,麵龐隱於陰影與發絲之後。

在陸離向前邁出一步時,她緩緩抬起手臂,平伸著指向身旁的牆壁。

暗淡光圈落向凹凸不平的岩壁,顯露多琳的影子……那不是影子。

黑影完全銘刻在岩層中,奇異地與多琳的身形完全相同。

陸離移動手電,在岩壁上的黑影周圍發現了更多人形黑影。

一道道人影站在岩壁裏,有的離得很遠,有的離的很近,它們的輪廓呈現在岩壁上,仿佛靜靜觀察著站在他們之間的陸離。

多琳緩緩放下的手臂讓陸離注意回到她身上。

“這是我的終點……”

多琳輕聲說道,向後邁出,一隻腳落在深淵上,另一隻腳也邁了出去——

年輕脆弱的生命轉瞬在陸離眼前消失。

黑暗幽寂從四麵八方將陸離籠罩,隱約間,陸離仿佛聽到某種呼喚聲從吞噬了多琳與那些市民的深淵傳出。

陸離忽視呼喚,一步步向後退去。兩邊岩壁裏的人形黑影偶爾躍入視線,他心底忽然明悟,這些黑影也許屬於那些跳進無底深淵的市民。

或許因為陸離的意誌足夠堅定,或許因為人性抵禦了**,或許牆壁上沒有他的黑影……陸離安全從岔路中走出。

迎向安娜擔憂的注視,陸離輕輕搖頭。

暗道下的混亂已經被安撫下來,突發事故估計已經傳到城主瓦倫泰爾耳中。不過這種時候除非無人能通過岔路,不然已經無法停止下來。

驚慌的工作人員詢問了陸離的意見,貼著牆壁往回趕去。

兩位驅魔人勉強堵起岔路,撤離計劃繼續。不過二十幾人轉瞬消逝的陰影始終籠罩著人們,經過岔路的市民都會不由自主地緊貼牆壁遠遠繞過那裏,父母則會捂住孩子的眼睛,避免看到不該看的恐怖事物。

跟隨人群的陸離和安娜離岔路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陸離將發生在岔路裏的詭異講給安娜,說完之後,他想到荒蕪之地吞沒了幾十位驅魔人的無底深淵,他們是否與多琳一樣,在牆壁上發現了自己的宿命?

多琳的經曆就像她最後說的那樣,這是她的終點。糾纏她的仿佛不是噩夢中的怪影,而是她自己,她的宿命……

無論如何,陸離沒能完成多姆的請求,他的妹妹終究被那道影子找到,葬身於暗道裏的無底深淵。

三十分鍾後,陸離安娜抵達暗道另一端的出口。

黑暗重新籠罩上這片大地。

陸離和安娜離開隊伍,注視著他們背對遠方盤踞在黑夜中的倫德,走入筆直延伸向視線盡頭的長廊。

長廊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點燃一堆篝火。用以帶來光亮,驅散蒲公英。

對大部分市民來說,他們是幸運的。直到離天亮還有一小時,聖安地堡的支援到來,怪異都沒有來打擾這條遷徙的長龍。

陸離和安娜沒與那些驅魔人碰麵,得知他們抵達的消息後就準備返回弗拉倫德城。

但離去前,陸離看到了撤離的多姆。

他似乎完全忽視了外界,也沒發現不遠處的陸離和安娜,失去妹妹的他行屍走肉般,在黎明前的最後黑暗跟著人群麻木前進。

陸離和安娜從地麵飛回弗拉倫德,城主瓦倫泰爾對他們的返回感到驚詫,然後想起陸離安娜最初的目的,詢問道:“需要幫助嗎?”

“我們會解決的。”陸離說道。

“一個不被打擾的臥房和食物。”安娜補充。

從三天前的艾倫王城事件到現在,陸離隻睡了幾個小時。

“當然。”

瓦倫泰爾說道,讓侍者帶他們回客房,並準備一頓豐盛的食物。

陸離的確困極了,甚至沒堅持到食物送來就沉沉睡去。

他再次醒來時,安娜坐在壁爐旁的木椅裏,餐桌上放著冷掉的食物,除了壁爐裏的劈啪聲再沒有其他聲音。

陸離望向窗外,依然如他們清晨回來時昏暗。

“什麽時間了。”

“快到傍晚。”

陸離睡了整個白天。

下床走到窗邊,窗外狼藉的廣場看不到一道人影,隻剩下熄滅火堆升起的幾率黑煙。

蒲公英霧靄徹底籠罩了這座死寂般的城市。

安娜從身後走來,將一幅標記了弗拉倫德療養院位置的地圖遞給陸離。

“最後走的瓦倫泰爾一小時前離開了,現在這座城市隻剩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