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讓幽靈沉淪在深淵裏的東西?
安娜仔細品味著。或許因為她變強始終與殺人無關,或許因為內心有更重要的牽掛,它並不能讓安娜就此沉淪進滿足構建的深淵當中。
安娜對此堅定不移。
老人的軀體開始冷卻,哪怕她什麽也不做這具軀體也會在兩到三小時後變得和牆壁一樣冰冷。
如果是陸離他會怎麽做?
安娜想到。
於是地下室一片地磚漂浮起來,下麵濕泥被看不見的巨手挖出簡陋墓穴,將老人送入其中,蓋上泥土。
陪伴印刷機器一生的羅比·魯德內夫被埋在印刷機器下麵。
做完這些,安娜壓下感官重新失去的不適,默默印刷更多傳單。
報紙展開後也許十八寸,或者更多。印上隻有兩張手掌大的傳單後還有一大片空白。
於是安娜又在凸版空白地方刻了兩遍,於是每張報紙都會有三個相同內容。
它們摞在一起,積攢得足夠多時,安娜的無形利刃劃過,傳單數量因此乘三。
安娜不記得印了多少張,隻知道一小時後,印刷的傳單堆滿了小半個地下室。
這些足夠了。
安娜帶上所有傳單,還有一桶未打開的油墨,飛上貝爾法斯特數百米的高空。
當經過貝爾法斯特中心,靠近南城區時,她灑落下那些傳單。
陰鬱的貝爾法斯克上空嘩啦飄落下零散的雪花。
不過比雪花更大,也更顯眼。
盤旋的安娜灑下上萬份傳單,帶著剩下的一桶油墨飛到橡樹街區,將油墨澆在青石板路上,形成瀝青一樣的漆黑、巨大,指向橡樹森林的箭頭。
做完一切,安娜沒有就此離開,而是來到商業區藏起自己,靜靜觀察著。
散落的報紙並不密集,其中有一半都落在了房頂,還有許多被積水打濕,不過這影響不到什麽。
一隻枯瘦從煙囪裏伸出,抓住黏在煙囪外的報紙縮回黑暗。
一根枝杈伸出下水道,撈回打濕的報紙。
貼在櫥窗上的報紙悄然穿過玻璃,飄向光照不到的深處。
落在木屋屋頂的報紙下長出一隻血紅眼珠。
街道上遊**的小女孩哼著歌曲,低頭撿起留下嬌小鞋印的報紙。
計劃成功了。
它們正在看宣傳單。
如果它們不是膽小畏縮,就不可能放過那群“囂張”的異教徒。
安娜悄然離開,在裏世界與現實閃爍,甩開一切可能追尋到她的痕跡。
十分鍾後,安娜返回崖頂,第一時間發現這裏與往常不一樣的氛圍。
盡管除了列儂群島,現在很難找到比崖頂更安全的地方。但因為靠近貝爾法斯特廢墟和深海上黑色太陽的影響,以及除了陸離,所有人都死過一回,很難在崖頂聽到歡聲笑語。
盡管現在也沒有,但每個人似乎都變得輕鬆歡快。
吉米和他的怪物身軀靠在原本是農作物的鬆軟泥土上,吹著海風。蕾米輕哼著好聽的旋律在為安妮檢查樹葉。隻有阿當芙婭坐在木屋門前輕聲抽泣,但神情欣喜多過悲傷。
蕾米最先發現安娜回來,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釋說:“你的戀人成為了最富有的人。那麽你那邊有好消息了嗎?”
她沒逾越告訴安娜發生了什麽,這是陸離的活。
安娜像是被氣氛感染,冷漠散去一些:“幾萬份傳單已經灑滿半座貝爾法斯特。”
“漂亮的計劃和執行。”蕾米忍不住再次稱讚道。“不光能挫敗那群家夥染指貝爾法斯特的陰謀,還能減少一些怪異。不過要小心異教徒背後那位邪神的報複。”
不過這回不是手寫,很難追溯至源頭的他們。
“陸離在做什麽?”
“好像在量山洞。”蕾米回答,有些疑惑安娜為什麽問自己而不是進去。
安娜在擔心羅比·魯德內夫的事被陸離知道,雖然他不可能知道。
不久前身體帶來的豐富情緒還未徹底被抽離,安娜忐忑走進山洞。陸離並沒在量山洞。他坐在壁爐旁的靠椅裏,借著火光和油燈默默翻看著一本書。
不知為什麽,安娜忽然想悄悄接近陸離並蒙上他的眼睛,然後她就這麽做了。
“猜猜我是誰?”
並不真實的白皙手掌捂住陸離雙眼,因為魂體外附著一層力量,沒有像曾經那樣戳進陸離的眼睛和腦袋。
“吉米。”陸離平靜猜到。
“嗯?”
鬆軟泥土裏,靠著怪物分身的吉米疑惑轉頭,感覺誰在叫他。
“猜錯了。”安娜輕聲說,鬆開雙手,臉頰愈發柔和。
陸離合上那本剛剛翻開幾頁的《悲慘之聲》,回頭問安娜:“怎麽樣。”
安娜重複了一遍說給蕾米的話,問道:“蕾米他們都很高興,還說你成為最富有的人,發生了什麽?”
安娜確實有一瞬間想到“陸離成為最富有的人,因為自己是他最寶貴的財富”,但這顯然不是陸離的性格。
“深海石價格高昂,而幽靈監獄歸屬我們。”陸離說道,告訴安娜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崖頂發生的事。
“難怪阿當芙婭在哭。”
對丈夫的思念和突然的好消息讓她情緒有些失控。
至於“門”的問題……希望有辦法解決。
離天黑還有三個小時,期間陸離偶爾走出山洞,用望遠鏡眺望貝爾法斯特另一端。不過離得太遠,什麽都看不見。
夜幕降臨時,吉米兄妹、阿當芙婭、安培、孩子們都回到山洞保護陸離,以防會有蠢笨怪異找錯路進入榆樹森林。
可惜深海石要明天才能送來,不然他們現在還能稍感安心些。
平靜夜晚隻維持了幾個小時。晚上10點,蘇加德山上空倏然響起無數人發出的悚然嚎哭聲。
嚎哭聲飄忽不定,有時仿佛在遠處回**,有時又仿佛就在山洞外,它們移動著,甚至有一次就在避難點外,吉米和安培麵前響起。
孩子們嚇得躲進安培懷裏,吉米躲到他的怪物分身背後,就連陸離也即將拿出救贖。
安娜的氣息忽然綻放,將避難點和山洞包裹。嚎哭聲在山洞回**一陣,逐漸褪去,之後再也沒這麽接近過。
直到午夜,嚎哭聲才逐漸褪去,外界恢複平靜。
榆樹森林的居民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