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回到家中的丈夫脫下大衣,掛在門後衣架上。
“爸爸!”
棕發小男孩呼喊著從臥室裏跑出來,撲進父親懷裏,嗅著讓他安心的味道。
準備晚飯的妻子從廚房探出身子,腰間係著圍裙:“親愛的,怎麽今天回來的這麽晚?”
“我去買了份報紙。”
丈夫揉著兒子柔軟蓬鬆的頭發,取出口袋裏卷曲的報紙。
“報紙?可親愛的你不是不識字?”
“你認識就行了。”
“先等等,我去填些水。”妻子回到廚房,沒一會兒解著圍裙走出,拿起報紙,疑惑地讀出標題:“‘舊日時代的英雄,重傷第三災禍的驅魔人今日歸來’?”
“是啊,外麵到處都在傳。”丈夫向妻子抱怨。“我好不容易才搶到一份,褲子也不知道被什麽劃了道口子。”
丈夫故意抬起腿讓妻子看他的褲腿,不過妻子注意都在報紙上麵。
“哇哦,他可真英俊……還很年輕。他真的是舊日時代的驅魔人?還是隻是在那時候出生?”
丈夫無奈地翻起白眼:“拜托,看看我的褲子,還有我隻想知道上麵寫了什麽。”
“好吧,讓我看看上麵寫了什麽……”
妻子視線從模糊照片上移開,讀出內容。
“現在,坐在我麵前的是:舊日時代的驅魔人,詛咒頭銜‘燈塔’擁有者,最後一位驅魔人,擁有榮譽頭銜,敲響邪神喪鍾之人的驅魔人,陸離。”
“看到陸離閣下的一霎那,他的外表和氣質讓我難以忘記,還有那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接近的美妙氣息……”
……
“這叫做采訪,從維納不凍港那邊傳來的新玩意兒。”會議室裏,戴西·施密特教授正向陸離解釋:“拍照後為報社工作的記者會問你幾個準備好的問題,然後對話會出現在報紙上。”
其他教授和無關的人都被趕了出去,除了拘謹站在對麵,和助手手忙腳亂擺弄照相儀器的特納西。
陸離輕輕頷首,他當然知道這些。
“主眷大陸的科技和這裏不同嗎。”
“的確有些區別。”戴西·施密特教授說道。“蒸汽火車,工廠,電燈電話……盡管我是午夜城人但我想您一定更熟悉那裏。”
而在午夜城,沒有蒸汽火車和工廠。電燈被螢石燈取代,電話是一種源於巨樹的神秘側的通訊手段。
就像努諾·亞曆山德羅維奇教授說的,維納不凍港和午夜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
至於列儂群島?生活在那裏的可憐人們在島嶼崩碎時就死去大部分,現在隻剩下一些幸存者在破碎群島上苟延殘喘。
耕地園更是沉寂了二十幾年。沒人想要遠渡重洋去看看那裏是什麽情形。
但當烏雲不再遮蔽天空,虛假幻象沒有替代天空時,人們仍能注視到耕地園之上的黑色光環。
那裏仍然糟糕。
架好照相儀器,拘謹的特納西和他更拘謹的助手小肖恩打開會議室窗戶,示意可以拍照了。
“陸離閣下,請看向這裏。”
特納西朝陸離揮手,等待他望來,藏在照相儀器後按下按鈕。
嘭——
鎂光燈刹那間爆開閃亮光芒,濃鬱的嗆鼻煙霧飄起。
小肖恩掀動早就拿在手裏的黑布,將煙霧揮趕出窗外。
特納西搬開照相儀器,準備接下來的采訪。
“戴西……戴西·施密特先生,我想知道您為什麽選擇了我……”特納西忍不住問,這個問題他憋了很久。
“誰讓你是個幸運的小子。”戴西·施密特隻是說。
他不會說《午夜城大記事報》的老板正在隔壁與羅倫斯院長商談。
“好吧……”特納西有些失望。他還抱著一絲期待是驅魔人點名選的自己,但仔細想想那怎麽可能,驅魔人又不認識他。
“可、可我沒準備好問題……”
比起認為這是機遇,年輕的特納西像那種更多的是惶恐。
“沒關係,你可以照著這個提問。”戴西·施密特教授將一張羊皮紙遞給特納西,上麵是早就準備好的問題。
既能烘托陸離往事的偉大,又能適當出現是表象克萊恩斯大學最先發現陸離的內容。
隨著采訪繼續,特納西的情緒漸漸緩和。
除了想要親近,陸離身上似乎具有能讓人恢複理性的力量。
持續十幾分鍾的采訪後,特納西看向羊皮紙上的最後一個問題:“您還需要時間熟悉現在的世界,之後您打算做什麽?”
特納西覺得陸離會說繼續驅逐怪異,這無疑是最“正確”的回答,但陸離沒有。
“尋找家人。”他說。
采訪即將結束,特納西望著神情平靜站起的陸離,忽然難以抑製內心衝動。
“請等一下陸離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
……
“‘你會帶領我們重返舊日嗎?’我忍不住問。陸離閣下很快平靜地回答我:‘我的力量與智慧不會比你們更多,我不是救世主。能帶領你們走出絕境的隻有你們本身。’”
嘩啦——
妻子放下報紙。
丈夫如夢方醒地望去:“沒了?”
“沒了,後麵是……感謝克萊恩斯大學給予幫助和找回驅魔人。”
“我也要當驅魔人!”聽完故事的小男孩這時喊道。
所有孩子都曾向往成為英雄。
丈夫寵溺地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剛想說話,就聽到妻子正在抱怨:“如果驅魔人真的厲害,一切就不會變成現在這麽糟了……”
他抬起頭,看到妻子的眼窩下裂開一道劃痕。
丈夫的過久注視讓妻子下意識地摸了摸眼眶,觸碰到劃痕,臉龐地驚慌一閃而逝。
“我繼續準備晚飯了。”妻子拿起圍裙,躲進了廚房。
眼睛裏閃過痛苦,丈夫輕輕拍了拍小男孩肩膀:“爸爸要工作了,去廚房幫媽媽好不好?”
“嗯!”
目睹兒子跑進廚房,丈夫起身走進臥室,反身鎖上房門。
他趴在書桌前,撬開腳下地磚,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
筆記本被寫滿了大半,上麵充斥難以言喻的晦澀文字,過久注視似乎靈魂會被攝入其中。
丈夫拿起鵝毛筆,繼續在空白紙頁寫下新的內容。
理智的雙眼爬上血絲與癲狂,呢喃消失在筆尖的沙沙聲裏。
“能救我們的隻有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