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比怪異之霧與黑夜先一步籠罩大地。
壁爐火堆“劈啪”爆裂聲蓋過煙道裏的嗚咽風聲。
壁爐旁猶如古怪的儀式,無處落腳地整齊擺滿等待烘幹的潮濕木柴。
卡特琳娜擁有野外生存的經驗,她知道怎麽避免霧中存在靠近。
洞口滲進山洞的光芒晦暗時,她取出一半燒紅木柴,在避難點外重新造出一團篝火。
陰影被火光驅散,隻存在卡特琳娜拉得狹長的影子裏。
“去喊陸離回來。”照料新篝火的卡特琳娜說道。
普修斯鬆開拖拽的木柴,向洞口跑去。
跑出山洞前,陸離頎長身影在洞口浮現。
卡特琳娜抬頭看了一眼,蹙起眉毛。
“你做了什麽?”
她忽然無法感覺到陸離身上的氣息了。
陸離不再散發美好的,陽光般的,生機般的氣息,變得和她在廢棄避難所裏見到他時一樣。
“我喚醒了安妮。”
陸離繞過門框前的篝火。
毫光般的希冀裏,他感受到安妮的渴望。
渴望陸離靠近,渴望生命延續,渴望將它從永眠中喚醒的生機。
而在失去那象征美好的人性後,陸離的氣質重歸神秘和深邃,也不再特殊。
“那棵樹?”卡特琳娜怔然:“你把燃料送出去了?”
她當然記得舊下水道沼澤發生的事。
“嗯。”
陸離將怪異時代的惡靈廣播,一枚顏色斑駁的海螺放在木桌上。
“多少?”
“全部。”
陸離隻餘下基礎的1份人性。如果沒有末日啟示書的增幅,則隻有半份。
“……我無法理解。”卡特琳娜壓抑下憤怒。
普修斯不敢說話,它看得出卡特琳娜在生氣。
“我不會留在望海崖等待。”
陸離隻是平靜回答卡特琳娜,黑色眼眸裏倒映燃燒的篝火。
喚醒永眠的安妮不止因為它對陸離很重要。對陸離來說,人性是比詛咒頭銜副作用更大的詛咒,猶如毒藥製成的美味蛋糕。
沉溺於人性帶來美好隻會連毒藥一同享用。
“可你知道人性有多難弄,殺死追殺我們怪異首領你才獲得這麽一些!”
“人性沒你想象的難以獲得。”
“你有辦法?”
“維納不凍港,午夜城,所有人,他們不會吝嗇幫助。”
可以預見,當得知陸離這項能力,維納不凍港將成為怪異絞肉機,大肆捕獲怪異交由陸離殺死。
卡特琳娜神情變得複雜:“我以為你會隱瞞這種力量。”
“沒有意義。”
陸離輕輕搖頭。
怪異時代的人們需要希望,自私自利的隱藏隻會讓世界向深淵墮落。
而陸離沒有說出的原因很簡單:他暫時不需要更多人性,以及馬特烏斯市長如果知曉他能獲得人性絕不允許他離開維納不凍港。
卡特琳娜也意識到這點。
“留在維納不凍港增加人性才能幫助到這裏的人。”
“安娜對我更重要。”
卡特琳娜陷入沉默。她沒有在意的事物,年幼時的懵懂早已泯滅在隨時會死的獵人生涯中。加入陸離小隊是她唯一“感情用事”的決定。
普修斯也一樣,但細膩內心的小家夥能夠理解。
讓猶如理智化身的陸離如此在意,那一定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它能在黑暗裏生存?”
卡特琳娜僵硬語氣變得鬆動。
她感覺陸離說動自己了。
更主要的是,她爭辯不過陸離。
“安妮是怪異。”
10份人性體現在安妮身上比陸離作用更大。
微弱意識不再微弱如毫光,從長眠中醒來的安妮比24年前離去時更加強壯,透露對陸離的親昵。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安妮會漸漸恢複,生長出嫩芽綠葉。
哪怕陸離再離開二十四年,燃料充足的它也不會死去。
盡管代價很大,但一切似乎值得。
陸離失去對汙染的抗性,但也失去對怪異的吸引力。
以及仿佛被剝離,遊離在世界之外的陸離因熟悉的存在而重新融入這個世界。
“希望第二天到來我們不會看到一顆倒塌的榆樹。”
卡特琳娜繼續搬運木柴。
沒有陸離的氣息,睡著後又要陷進夢魘了……
山洞外最後一抹微光消失,來自海麵的怪異之霧漫進山洞,被燃燒的篝火驅離。
隊伍的黏合劑,普修斯悄悄寬慰卡特琳娜,和她說安妮醒來的好處,比如會庇護山洞裏的他們。
“明天你打算怎麽找扭曲藤蔓教會?”
夜晚,壁爐旁的罐頭咕嚕沸騰,卡特琳娜問道。
“走近路。”陸離說。
安雷斯兄弟維修站。
貝爾法斯特地區的調查員基地。
那裏有一條漫長地下通道通往真實圖書館,那裏就坐落紫荊花街區。
如果通道沒有坍塌或是堵死、被怪異占據,他們可以徑直抵達扭曲藤蔓教會所在地。
即使無法通行,從海岸線出發也比徑直穿越半座廢墟城區要好,別忘了,一隻橫亙在榆樹街區外的怪異巢穴在尋找他們。
最快捷去望海崖的方式是從懸崖爬下去。地窖裏儲存麻繩,潮濕的可以擰出水漬但還能使用。
怪異之霧散去的清晨出發,薄霧未散前他們可以悄然抵達海岸線。
“你說了算。”
臨近休息時間,卡特琳娜讓陸離和普修斯去睡,她來守夜。
午夜,困倦的卡特琳娜再難支撐,喚醒普修斯守夜,進入讓她厭惡的夢鄉。
離清晨還有一個小時,普修斯的慘叫將他們吵醒。
“怎麽了?”
普修斯恐懼人麵塞滿了恐懼,大口喘息:“我……我做了噩夢。”
恐懼漸漸褪去,隻剩下殘留臉頰上的不自然。
天亮之前,他們將麻繩連接成百米長的繩索,怪異之霧散去後離開山洞。
陸離走近安妮,感受它的狀態,安妮親昵回應陸離的觸碰。
“那是人性帶來的變化?”卡特琳娜綁好麻繩一端,觀察染上綠意的樹枝。
他們先將普修斯吊下去,然後是陸離。
鞋底踩在柔軟沙灘,陸離抬頭望向懸崖邊緣爬下的身影。
快要到底部時出現意外,麻繩倏然斷裂,長蛇般抽搐落下。
離地麵還有三四米的卡特琳娜跌落,砸出沙坑。
“你還好嗎?”
普修斯急忙撲上去問。
卡特琳娜沒有回應,爬起來撿起呈現被岩石棱角磨斷的麻繩斷口檢查。然後抬起頭,看向顯露輪廓的望海崖。
“我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