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所有以失敗落幕的英雄,傷痕累累歸來的騎士維諾未得到應有的迎接。

他站在人群中,周圍朝氣、憧憬、期盼的一張張臉龐提著行李下船,來到他們夢寐以求的人類家園。

帶著疲憊的騎士維諾似乎與其中格格不入。

拉緊麻布兜帽遮擋讓人群瑟瑟發抖的風雪,騎士維諾走過凍得堅硬的碼頭,向港口外走去。

不遠處徘徊的形跡可疑的人發現了他,悄然離開。

而失去同伴,失去裝甲的騎士維諾猶如行屍走肉,忽略周圍一切走上街道。

繁華隻維持在港口附近,在有船入港後。落下積雪的街道上行人寥寥,隻有看到人群出港就會抱著商品迎上來兜售的商人。

維納不凍港一天比一天冷,市民以為凜冬霧潮過去後會有所改善。但現在的溫度已經接近往年最冷的時候——而離新年到來的恐怖寒潮還有一個多月時間。

每天都有人被凍死,煙囪裏冒出的濃煙幾乎形成將維納不凍港籠罩得更加陰鬱的又一層烏雲,但單薄木屋完全阻隔不了嚴寒。

如果再惡化下去,街邊將隨處可見凍僵的屍體。

謝天謝地,即使如此寒冷,維納不凍港外的海麵也未凍結。每時每刻都有歸港的漁船卸貨,還有慕名而來即將成為新市民的異鄉人。

一些市民聚在港口前的木棚,在火爐邊隨牧師禱告。

凜冬是神的懲罰,人們隻有虔誠信任神,相信神,神才會接納他們。他們如此念誦道。

一名挎著籃子的小女孩湊去棚屋想要兜售商品,被牧師拒絕。

“孩子,我能給予你的隻有祝福。”

離開溫暖的火爐回到冰天雪地的街道,她看到奇怪的亞麻鬥篷身影孤單向前。

他看起來很奇怪,但什麽還能比饑餓和寒冷更恐怖呢?

“先生,你需要古老印記護身符嗎?它能保護你不被怪異侵襲。”

騎士維諾停下腳步,低下頭,看向小女孩凍得發青的手掌吃力舉著籃子,裏麵裝滿雕刻古老印記的木片。

“這些古老印記是錯誤的。”

騎士維諾繼續向前。

小女孩連忙跟在後麵翻動籃子:“這個呢?還有這些……先生,這些是我母親親手做的……”

騎士維諾又一次停下:“你很需要錢?”

“是的……家裏柴火快要燒完了,昨晚壁爐滅掉把我和媽媽都凍醒了……”

騎士維諾默默拿出口袋裏剩下的兩百先令,一起丟進小女孩的籃子裏。

“不用這麽多……”

小女孩猶豫中騎士維諾已經繼續遠去,消失在朦朧風雪裏。

靠近港口的教堂,騎士維諾踏入大廳。無家可歸的窮人們聚集在長椅間,修女們正在分發熱水和毯子。

騎士維諾向一位修女出示曾象征榮耀的拳頭徽章,被帶到教堂內部的房間,等待審判所人員到來。

比想象中更久的漫長等待,腳步聲門外走廊傳來。輕輕敲門聲後,修女捧著熱咖啡進入房間,放下離開。

她沒有關上門,正在騎士維諾準備關上門時,身穿雍容金邊教服,披著紋飾絲帶,頭戴珍貴寶石冠冕的身影出現門外。

騎士維諾惶恐地單膝下跪,撫胸行禮:“烏撒主教。審判所衛隊,蒸汽騎士維諾報到。”

“很高興見到你回來,騎士維諾。為了人類榮光。”

“為了人類榮光。”

“你們失敗了。”

烏撒主教輕聲說道,聽不出問責的蒼老溫和的聲音隻有對人間的悲憫,讓人忍不住含淚傾訴委屈。

“……我們前往舊下水道時陸離閣下正被怪異追殺。蘭娜學士因我而死,隊長霍格特和扈從騎士被怪異殺死。”

騎士維諾的語氣變得哽噎,取出帶有體溫,曾經同伴的徽章:腦袋剪影徽章、書形徽章、還有遺落在舊下水道深層的空白徽章。

睿智的藍色眼眸溫和注視跪下的信徒:“神在注視你們,你們一切之英勇行動祂已知曉,他們的英靈將回歸主的懷抱……而始作俑者的惡人自當被主懲戒。”

“惡人?主教大人我不明白……”騎士維諾抬起頭。

“這是教宗大人的指示,孩子。”烏撒主教輕聲說。“若惡人蟄伏,為將要操縱的極惡而做好事,那他就不算惡人了嗎?”

騎士維諾陷入掙紮。

烏撒主教繼續說道:“收到你歸來的消息,審判所對被汙染的驅魔人的通緝已經交給報社。”

騎士維諾脫離思考愕然抬頭,口袋裏剩下的幾枚硬幣磕碰發出的聲音讓他回憶起就在不久前但仿佛極端久遠的記憶:陸離的邪惡信徒們一路護送自己離開舊下水道,它們沒傷害任何存在,甚至給予他一千先令作為回去的路費。

“烏撒主教,這是錯誤的!”在外麵見過許多的騎士維諾忍不住為陸離辯解:“我們不該和陸離先生敵對,他,還有他的信徒絕不會傷害我們人類!他和我們都是對的,我們不該這樣消耗下去……”

烏撒主教的眼睛衰老地垂下,又像是對他感到失望,不再說什麽轉身離開房間。

微弱的話語聲傳來。

“我們的蒸汽騎士已經被汙染……需要淨化。”

……

“我們都知道陸離閣下在舊下水道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麽比這更能證明立場?”

市長辦公室,馬特烏斯市長失態地向神父大喊。

“我隻為傳達教宗的命令。”平靜的神父回答。

“所以你們不講立場,隻講所謂的‘純淨’?哈……”馬特烏斯尖銳諷刺,目睹神父離開辦公室。

嘭。

等到助理瓦倫多關上門,他忍不住抓起一旁書本重重砸在地毯上,發出悶響。

“該死的原教旨主義!!!”

瓦倫多默默撿起散落地麵的書,整理後放回書桌上。

“市長大人,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從審判所地牢出來後,馬特烏斯仍是維納不凍港的市長——一切行為被審判所監視的市長。

馬特烏斯市長平複他的情緒和憤怒:“但我們不能什麽都不做……瓦倫多,召喚商人,把這裏發生的事告訴陸離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