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晚上,估計時間是20點左右,要想知道具體時間,隻要打開自己的辦公電腦,看一眼屏幕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就能知道。但沈俊沒有開機。因為時間對於他而言,已經沒有意義。

他已經死了。現在的他,隻是一個幽靈。

說得更通俗更恐怖一點,他是一個鬼。

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他不知道。

他隻清楚一點,昨天晚上19點以前,自己還是一個人。

他的老家在重慶忠縣鄉下,除了奶奶、父親、母親外,本來還有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姐姐,但姐姐在他讀小學三年級時,出車禍死了。因此他成了一個“獨生子”,自然也成為全家最大、甚至可說是唯一的希望。

他也很爭氣,學習很用功,從小學到初中畢業,幾乎一直名列前茅,上了高中後,雖然成績有所下降,但還是處於中上水平,並順利地考入了浙江省的一所重點大學。去年大學畢業後,又很順利地進入了一家大公司,成了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總之,他的生活一直比較平順。

參加工作後,他的表現仍很出色,與同事的關係也不錯。昨天上午,一位叫朱栩的中年女同事主動找到他,說要給他介紹一個女朋友。他聽了那個女孩子的一些條件後,雖然不是很滿意,但聽說樣子長得很漂亮,因此同意見一次麵。

昨天下午下班後,他沒有象往常那樣在公司的食堂吃晚飯,而是徑直回了自己的租賃屋。先洗了一個澡,然後很認真地打扮了一番,等到18:15分後,他才出了門,去朱栩家裏吃晚飯。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吃晚飯隻是表麵內容,真正的目的,是一對年輕男女將在飯桌上相見。

他沒有見到那個女孩。因為他根本沒有走進朱栩的家,更沒有在她家吃晚飯。

從他離開自己的租賃屋後,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他隻知道:自己莫明其妙地睡了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座陰深深的樹林中!

更奇怪的是,身上除了一條**外,什麽也沒穿!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四周靜悄悄的,既看不到人影,也聽不到人聲。

這是哪兒?自己怎麽睡在這種地方?雖然心裏充滿了疑問,但他無暇多想,立即從草地裏爬起來,四下尋找衣服。

但因為林子裏光線很陰暗,他又不抽煙,所以身上沒有帶打火機,無法點亮。

“我是不是被打劫了?”雖然他是個男人,但遇到這樣離奇的事情,孤身處於一座恐怖、寂靜的大樹林中,不知身在何處,心裏還是很恐懼。

找不到衣服,他也不敢多留,摸索著跑出了樹林。

到了林外,他才發現這座樹林就在一條公路邊。公路上沒有車子,四下也看不見燈光,加之他又是外地人,因此分辨不出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隻是估計是在荒郊野外。

※※※

他正不知該往哪個方向逃跑,忽然看見右邊來了一輛小車,雖然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有辱斯文,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當下站到公路邊一棵大樹後麵,將身子擋住,隻露出頭和手,緊張而期盼地看著那輛車子。

少頃,那輛小車開了過來,他也不管車上有無女人,急忙揮手攔車,並大聲呼叫救命。

那輛小車停了下來,他正要搶上去,但小車卻象逃跑似的,飛快地開走了!

他又氣又急,隻得又等下一輛車,但運氣真黴,雖然又等來了幾輛車,但要麽人家根本不理睬,要麽停下了,不等他上車,便又象第一輛小車一樣,飛也似地逃走了。

他感到很奇怪,不明白到底是現在的人太冷漠,還是自己這個樣子確實有點驚世駭俗,反正他學乖了,搬了幾塊大石頭放到公路中間,迫使對方不得不停車。

果然,一輛廂型小貸車被攔路石攔下了。

但下車的司機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更巧的是,自己還認識對方!

其實也談不上認識,隻是眼熟而已。這個女人是做燈具生意的,她的店麵就在他上班的半路上,他每天上下班都要從她店門前經過,隻是沒到她店裏買過東西。

他趁對方下車搬石頭之機,悄沒聲息地爬到貨車後麵的車廂內藏起來。車上裝著三個大紙箱和二十餘個小紙箱,估計裏麵裝的都是一些燈具之類的貨物。雖然貨箱裏剩餘空間不大,但要藏一個人還是沒有問題。

他聽見那個女司機一邊搬石頭一邊罵人,雖然罵得很難聽,但他自知理虧,也不敢還嘴,隻是捂住自己的耳朵,權當沒聽見。

女司機搬完石頭後,又開車上路。半個小時後,車子便開進了城裏。又行駛二十分鍾後,才終於停下來。

他偷眼看車外,隻見車子就停在她的店門口。大街上看不見幾個行人,過往的車輛也很少,看樣子現在已是深夜。

他正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請求對方幫助找件衣服,或者幫忙報警,那個中年婦女已經下了車,用鑰匙開了店門後,便走到車後麵來下貨物。

雖然大街上沒有行人,但他還是感到很狼狽,正不知所措,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女司機明明看見了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就象根本看不見他一樣,自顧自地搬運箱子。

他驚呆了,不明白對方何以對自己視而不見。

但接下來發生了更奇怪的事情,女司機的手竟然穿過他的身體,將他身後的一個紙箱子直接搬下車去,而沒有繞過他的身體!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我睡了一覺後,突然會了隱身術?

他呆疑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心想:“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這時他膽子已經大了幾分,於是故意用手拍了拍車廂,發出咚咚的聲響。

那女司機果然有了反應,象受了驚嚇似的,將抱著的那個小紙箱扔到了地上。

※※※

呆了小會,她才大起膽子走回到車後麵,驚疑地向車內看。

他也驚奇地看著對方的眼睛,看她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但女司機的眼睛始終沒有和他的眼睛對上,奇怪地看了一會車廂,最後嘀咕了一句:“怪事,有鬼嗎?”

一言驚醒夢中人!他全身一震,“天,難道我變成鬼了?!我……為什麽會睡在那個樹林裏?難道我已經死了?”

可是,自己是怎麽死去的?

因為太過震驚,他忘了恐懼,呐呐問道:“你……真的看不見我?”

女司機正疑神疑鬼,忽又聽見鬼跟自己說話,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大叫一聲,連店門也顧不上關,便拚命地向前麵大街上逃去!

看見對方嚇得魂飛魄散的樣子,沈俊心中再無懷疑。“天,我真的變成鬼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到底是怎麽死去的?”

正自發呆,忽聽見遠處傳來幾個人的喧嘩聲,循聲張去,隻見前麵那個紅綠燈處,四五個男人正圍著剛才那個女司機問話,其中一人是名交警。男人們一邊聽女人講述,一邊狐疑地朝車子這邊張望。

過了小會,那幾個男人慢慢朝車子走來。那個女司機雖然驚魂未定,但畢竟店門未關,放心不下,見幾個男人在前開路,也裝起膽子跟在後麵。

沈俊雖然有點心虛,但沒有逃跑。內心中還抱著一線希望,別人能夠看見自己。自己沒有死,更不是鬼!

但他的幻想再次破滅了,幾個男人圍到貨車邊後,雖然都大起膽子走到車廂邊朝裏窺望了幾眼,但他們都看不見沈俊。

那個女人一邊緊張地注意著男人們的動靜,一邊摸出鑰匙,手忙腳亂地關店麵的卷閘門。

“裏麵沒有什麽東西呀,你是不是聽錯了?”一個男人說道。

“嗬嗬,這世上哪有什麽鬼,剛才說得象模象樣的,還把我都嚇著了!”那個交警也鬆了口氣,臉上露出苦笑。

剛才這些人圍上來時,沈俊心裏又是期盼,又是緊張,現在聽這些人盡說些幸災樂禍的“風涼話”,心裏生出一股莫明怒火,真想舉起右掌,朝車廂壁重拍一掌,把這些討厭家夥嚇得屁滾尿流才解氣。

但他還是按耐住了自己,一聲不吭地呆坐了小會,方才跳下車去,默然離去。

明白到自己確實已成了鬼後,他心裏空落落的,欲哭無淚。因為知道別人看不見自己,當下肆無忌憚地在人行道上行走!

此時已是淩晨,街上行人本已不多,這家店鋪離他的租處也不遠,所以路上倒也沒碰到人。

他走到自己住處前麵的巷口時,遇見了一對坐在暗處正在接吻的年輕情侶,雖然明知對方看不見自己,畢竟是讀書人,內心中還是知道禮義廉恥,所以盡量從路燈照不見的死角經過。

他所租房屋是一棟五樓一底的私人小洋樓,走道狹窄得一個人行走都嫌局促。每一層隻住一戶人,每一層都是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格局。他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租住的三樓時,才想起自己不但衣服不見了,鑰匙也丟了,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自己的房門虛掩著!

※※※

“是我忘記關門了,還是有小偷進了屋?”他頓了一下,才大起膽子走到門邊,偷偷朝裏窺望。

屋內黑燈瞎火,閬然無聲。

“可能是剛才急著去朱老師家裏吃飯,忘關門了!”他輕呼口氣,走進門內,將燈開了。

正要關門,腦子裏忽然想到一個恐怖的畫麵,他記得自己以前看過一部鬼片,當女鬼走到某一道房門前時,不用鑰匙,那道房門便會無聲地、自動地為她打開!

難道房門也是因為自己是鬼,而無聲地為自己打開了?

雖然自己便是鬼,但他心理上還沒適應和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對於鬼,還是感到恐懼!

他站在門邊發呆一會,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何不走到別人的房門口去試試,看別人家的門是否也會為自己打開!

於是他大起膽子走到樓上,來到四樓那戶人家的門前。

但門並沒有為他自動打開。

“門自動打開,那些隻是恐怖電影胡編亂造的情節,怎麽能當真!”他不敢多想鬼片的事,又回到樓下,走進自己屋內。從簡易的布衣櫃裏找出幹淨的衣褲穿上,然後回到客廳裏,坐到房東送他用的破沙發上。

“我到底是怎麽死的?”他現在才“靜下心來”,開始仔細回想和分析今晚的奇事。想了半天,他得出一個結論:自己很可能出門後遭遇了一場車禍,由於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自己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死去。肇事司機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趁沒人看見,迅速將自己的屍體抬到車上,或者放在車子的後備廂裏,然後將車開出城去,把自己的屍體掩埋在了那片位於公路邊的大樹中。

如果事情真相果真如此的話,那麽自己很可能是在巷子後麵那一段路途上出的事(從他的租處去朱栩家,走後麵那條路要近一些),那段路是杭州市通往Z縣的公路的一部分,地理位置比較偏僻,有五分鍾左右的路程,沿途沒有人戶。

他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記憶也確實是在那段路上中斷的。

他做出兩個決定:一是去那段路上察看是否有血跡或者其他的交通肇事痕跡,二是回到那片樹林去尋找自己的屍體。

盡管心裏很想馬上證實自己的猜想,但現在時間太晚,加之又沒有手電筒,而且內心中也有一種恐懼感,因此決定等明天天亮後再去做這兩件事情。

“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和心血,一定要找到凶手,讓他償命!”

他又氣憤又傷心地胡思亂一會後,才又開始想別事。想到家鄉的親人,想到老來失子、老來無靠的雙親和奶奶,他悲不自勝,放聲大哭起來。

他哭過一場後,心裏壓抑的情感因為得到了宣泄,情緒稍稍安定了一些。

發呆半晌,忽又想道:“我突然死去,朱老師肯定還不知道。她為了給我介紹女朋友,今天下午專門請了假,在家裏為我們做飯,那個女孩一定如約去了,我卻失了約,朱老師和那個女孩想來一定很難堪……”

※※※

想到自己無禮爽約,心裏不禁有些愧疚。但隨即想道:“人都死了,還管別人怎麽想,朱老師很快就會知道我‘失蹤’或者死亡的消息,自然能夠理解,也一定會給那個女孩解釋。”

又想:“唉,朱老師也真多事,要不是她給我介紹什麽女朋友,我一定會在公司的食堂吃晚飯,也一定不會死了!”想到朱栩老師和那個尚未謀麵的女孩可說是變相害死自己的凶手,他不禁有些怨恨,同時非常後悔不該答應見麵。

他心亂如麻地坐到淩晨三點鍾後,終於有些困了,也不關客廳的電燈,便進了臥室,和衣睡下。

次日,他本想按計劃去察看交通肇事痕跡和到那片樹林尋找自己的屍體,但到了樓下,他的皮膚便如火燒一般疼痛異常,他大吃一驚,急忙退回到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

“天,鬼原來見不得光!那我以後隻有夜晚才能出這個巷子了?”

看著一些人完全無視他的存在,象炫耀什麽似的,走進陽光中,走出巷子外,他心裏仿佛翻倒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他在陰暗中悄立一會,又大起膽子,試著走進陽光中幾次,但每次都一樣,剛被陽光照射到,皮膚就如火灼般痛苦難當。

想到自己從此見不得光,他禁不住又大哭一場。

這一天,他象一個囚犯一樣,百無聊耐地待在自己的租賃屋裏。既不能上網,又沒有電視看,甚至連書也沒有看的。手機也丟了,不能象以前一樣,無聊時就給人打電話聊天。不過,吃飯倒不成問題,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餓。至於鬼要不要吃東西,他不清楚。

好不容易煎熬到晚上,他才終於可以出門了。

因為錢包也丟了,不能買電筒――就是有錢,也不能買,因為人家根本看不見他。

沒有手電,他無法去查看那兩個現場,也沒有膽子去看。他象個遊魂一樣,在大街上亂走一陣後,又回到了公司。

同事們都已下班,他乘電梯到了19樓自己的辦公室門前,就象鬼片裏演的那樣,門無聲地開了。

“怎麽門自動開了?昨天樓上那家人的門為何不打開?”

他百思不解,隻能胡亂猜想:“也許隻有自己以前進去過的地方,才能自動打開吧?”

他走進辦公室,將燈開了,又關起大門,然後坐到窗前,無聊地看樓下的街景。

就在距離這幢大樓不遠處的一個紅綠燈旁邊,有幾家電器商場,還有一家五金店,他憑窗遠眺了一會那幾家商店,忽地靈機一動:“噫,我真笨!我不能買手電筒,可以偷一隻呀!反正別人又看不見我。”

他立即關燈出門,要去偷一隻手電筒。走到電梯處時,卻見電梯上麵顯示的數字是20,他微微一驚,“是誰上了20樓?”

他們公司沒有自己的辦公樓,所以在這幢人壽保險公司大樓裏租了幾層樓辦公,從18樓到20樓全是他們公司租的。

※※※

“不會是師兄在樓上吧?”他的“師兄”名叫武運吉,既非他的同學,也非一起進公司的同事,隻是跟他是從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又比他先進公司兩年,所以他們一直以師兄弟相稱。

他帶著一點好奇,乘電梯上了20樓。

果如所料,走廊左邊最裏麵的那個辦公室亮著燈光。但是不是武運吉在裏麵,卻不一定,因為那間辦公室跟他的辦公室一樣,也是八名同事共用一間辦公室。

他悄步走向辦公室,走了幾步,他才注意到自己本來就沒有腳步聲,根本用不著“悄步”,他呆了一下,又繼續向前。

辦公室門關著,並沒有為他自動打開。裏麵有人在打電話,聲音較低,好象是武運吉的聲音。

他不好貿然闖入,就站在門口聽了一會。

“好吧,我們暫時不談這些話題。我想問你另一件事情……我們公司有一個同事昨晚失蹤了,我覺得有點巧……我不是小孩子,到底跟我們的事有沒有關係,我自己會判斷……你不要說,你聽我講:如果我的那位同事,確實已經死了的話,我覺得你有嫌疑,到底是不是你請人幹的,隻有公安局才能查清楚……”

他越聽越驚,雖然武運吉並沒有提到自己的名字,但他談論的那個“失蹤”的同事,無疑就是自己。

武運吉在跟誰通電話?他為什麽認為是對方幹的?難道武運吉知道一點什麽情況?

“難道我的死,不象我想象的那樣,隻是一起交通事故,而是被人殺害的?”

武運吉沒有再發出聲音,似乎在聽對方說話。因為他們的談話內容與自己有重大關係,所以他也顧不得別的了。但又不能直接敲門,否則武運吉開了門後,看不見拍門者反會受到驚嚇,而中斷電話。

他遲疑一下,飛快跑向走廊中央位置的廁所,故意開了水籠頭,讓水發出嘩嘩的聲音。

果然,水聲驚動了正打電話的武運吉,他驚疑地開門出來查看,趁他走向廁所的機會,沈俊進了他的辦公室。

電話還沒掛斷,話筒放在辦公桌上。

沈俊雖然非常想知道對方是誰,但他還是按耐住自己,沒有拿起話筒,而是坐到武運吉後麵的那個位置上。

這個位置是一個叫林琳的女同事的,桌上也有一個電話,因為他以前經常進這間辦公室來聊天,所以知道這兩部電話是同線電話,換言之,兩部電話是主機和分機的關係。

他坐到林琳的位置上,默默地拿起了分機的聽筒。

電話那邊似乎聽見了他拿起話筒的聲音,以為是武運吉回來了,喂了一聲。

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比較陌生。他沒有吭聲,默默地等武運吉回來。

半分鍾後,武運吉帶著奇怪的神色回到了辦公室。將門小心地關上後,又回到自己的坐位上麵繼續打電話。

“剛才有人來了嗎?”那個女人有些不安地問道。

“沒有,水管可能有點毛病,突然漏水,我已經關上了。”

“哦。”女人一時沒有說話。

※※※

兩人沉默小會後,武運吉說道:“我的條件並不過份,如果你真的雇凶殺人了,那我也不會跟你講什麽條件了,直接報警就是。否則下次死的就是我了!”

“你不要亂講,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雇凶殺人這種罪名可以隨便安在人的頭上嗎?”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但願隻是我在胡猜,我同事失蹤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否則的話……”

“你不要恐嚇人了!說吧,你今晚打電話來,到底想開什麽條件?”

“還是上周五提的那兩個條件,要麽跟我繼續保持關係,要麽就準備十萬元錢消災吧。”

“……兩個條件我都不能答應。能不能另換一個條件?”

“那你要我怎樣?”

“……人心不足蛇吞象,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

“你是在威脅我嗎?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把你逼急了,下次就不會殺錯人了?”

“我再次嚴正聲明,我沒殺人,也沒有雇凶殺人!”

“那好,我本來還有點擔心這事情與你有關呢。既然與你無關,那我說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的猜測跟公安局講一點,看能不能提供一點線索。”

“……錢我一時拿不出那麽多。再說我老公要是知道了,他會怎樣?你設身處地為他想想,自己的老婆跟人睡了覺,還反被敲詐一筆錢,他會善罷幹休嗎?”

“那……換個條件也行。”

“說吧,隻要不是錢就行。”

武運吉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你的女兒長得不錯,要是能讓她……”

“你太不要臉了!我女兒還是一個學生,你……你……你把人逼急了,我也什麽都幹得出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好吧,那我還是那兩個條件,三天之內答複我。否則要麽是你老公收到你的祼照,要麽就是公安人員上門找你調查情況!你自己考慮吧。”不等對方回答,便掛了電話。

武運吉關門離去後,沈俊獨自坐在座位上,發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天,難道真相真是武運吉猜測的那樣?我成了他的替死鬼?!”

凶手為什麽會殺錯人呢?他想了半天,找到了一些可能弄錯的原因:

一、自己跟武運吉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年齡、身材、相貌等特征都比較相似,而且又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二、自己租處與武運吉很近,武運吉的租處離那條公路更近一些,想來他平日經過那條公路的機會很多,所以凶手會選擇在那段公路上下手,哪知自己昨晚陰差陽錯地去了那條平日很少去的公路。

三、雖然說凶手一般不會殺錯人,但如果雇用的凶手太“業餘”,也有可能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以前他所讀的那所大學也發生過類似事情:兩個男生因為爭風吃醋,其中一個男生請了幾個社會上的青年去教訓對方,結果請去的人弄錯了對象,打錯了人!事情敗露後,請人打架的那個學生被學校記了大過。

※※※

他本想摁亮電燈,查尋一下話機的通話記錄,然後親自給那個神秘的女人打個電話,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打電話過去。心想:“隻要這三天一直跟蹤武運吉,就一定能見到那個女人。”

但隨即想到:“我白天根本不能上街,要是他們在白天見麵,我怎麽辦?”

他不禁想到以前看過的一些鬼片,想到鬼片裏演過鬼上身的情節,不禁暗想:“鬼到底能不能附身到人身上?我明天試一試!”

因為真相已經有了一些眉目,他決定暫時不去偷手電筒了。當天晚上,他沒有回去,在自己的辦公室打了幾個小時的遊戲,一直玩到淩晨兩點過,才在沙發上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他被兩個女同事進辦公室的聲音驚醒過來,才知已到上班時間。他昨晚睡得晚,精神不好,心想大家反正看不見自己,再睡一會也無妨,於是繼續賴在沙發上睡覺。

“還沒有沈俊的消息嗎?”女同事劉丹問坐在前排的另一名女同事孫靜。

他們這間辦公室跟很多公司的辦公室一樣,辦公桌與辦公桌之間,隻隔著一層半人高的隔板,八個位置分為兩行,一行四排。坐在前麵的人幾乎沒有一點隱私可言,上班時如果想上網,或做別的私事,坐在後麵的人都能一目了然。因此一些私事較多,資格又較老的職員當初分到這間辦公室時,就馬上搶占後麵的位置。坐在前麵的一些職員雖然也會在上班時忙裏偷閑地上網聊天或者幹別的事情,但總有一種被人監視著的感覺。

“沒聽說,他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呀,真是奇怪,一個大活人,莫明奇妙地失蹤了一天!”孫靜一邊對著放在桌上的一麵小鏡子檢查自己的妝,一麵跟後排的劉丹說話。

“你說他會不會死了?”劉丹小聲問道。

“有這種可能吧。”孫靜歎息一聲,側身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又道:“聽說朱栩還準備給他介紹一個女朋友。”

“有這回事。”

“哎,你認為他失蹤會不會與這件事情有點關係?”

“你是什麽意思?聽說那個女孩長得很漂亮,他不會為了躲人家就故意玩失蹤吧!”

“是呀,我也這麽想。不過,聽說那個女孩雖然樣子長得可以,其他條件卻不是很好,沒有正式工作,在一家百事通店當營業員。”

“百事通店是做什麽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是代理電信業務的,相當於電信的營業廳,不過是私人老板開的店,在那兒上班,其實就是給私人打工。”

“哦,我明白了,就跟那些賣手機的店一樣吧,很多手機店除了賣手機外,還代理移動電話業務,還可以代收手機話費。”

“對,就是那個意思。我上個月的上網費就是在一家百事通店繳的費。”

“那女孩跟朱栩是什麽關係?”

“不太清楚,聽說是她的什麽親戚。我聽鄧大姐講,那個女孩子年齡還很小,前年才初中畢業。”

兩人正聊天,其他同事也陸續進來了,大家又圍繞這個話題聊了一會後,便開始工作了。

※※※

沈俊聽了同事們的談話後,也沒了睡意,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開始上網。他的位置在左邊最後排,所以不用擔心有人發現他的電腦正在使用。

他平日上網後,喜歡先到一家門戶網站看看新聞,但今天他點開收藏夾裏的新聞網頁後,隻看了一會題目便沒有興趣看下去了。倒不是今天國內國際沒有發生什麽事情,而是他突然覺得那些新聞都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了。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

他無聲歎了口氣,呆坐一會,忽然發現坐在前排的鄭天正在瀏覽黃色網站上的人體圖片,不由苦笑一下。

鄭天今年三十三歲,兒子都上幼兒園了,女人的身體本來對他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但他最大的業餘愛好還是登陸一些黃色網站。經常在上班時間看黃色圖片和下載黃色小電影,他有時還會厚顏無恥地請一些女同事與他一起觀看下流電影。同事們都知道他有這種“業餘愛好”,早已見慣不驚。他當然不知道後麵的位置上其實坐有一個鬼魂,剛一上班就開始肆無忌憚地幹“私事”。

鄭天正為瀏覽黃色圖片時不斷受到一些無恥的廣告和網頁鏈接幹擾感到不快,忽見武運吉走了進來,於是關閉了正瀏覽的網頁。他雖然不在意同室職員怎麽看他,但在不熟的同事麵前,還是不好過於放肆。

“今天沈俊還沒來上班嗎?”武運吉問大家。

“沒有,公司報案沒有?”鄭天一邊點煙一邊反問。

“不清楚。”武運吉神色有些不安地說道。

沈俊心想:“他一定是害怕公安局查出他敲詐那個女人的事情,所以很關心我的死活!”

武運吉與幾個同事隨意聊了幾句後,便離開了辦公室。

沈俊也跟著他出了辦公室。

“到底要怎樣才能附身呢?”他一邊跟著他走路,一邊默默思想。

雖然自己現在已變成了鬼,但他對鬼的認識還是主要來自大學時與同學們一起看的一些鬼片情節。他想起一部日本鬼片裏演過一個情節:一個女鬼附在一個年輕女孩的背上,跟著一無所知的女孩一起去趕電車。

於是他快走兩步,追上前麵的武運吉,試著伸出兩隻手,去抱住對方的頸項。

武運吉一點也沒有感覺。沈俊輕輕一點雙足,又跳到他的背上,讓他背著自己走路。

武運吉還是沒有一點反應,仍然大步流星、腰板挺直地走自己的路。

他以為武運吉會上樓回自己的辦公室,但武運吉卻進了電梯,並按了“1”鍵。

“他要去哪兒?是有事外出,還是想去做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沈俊趴在他的背上,一邊通過電梯裏的一麵鏡子觀察對方的神色,一邊在心裏揣想。

但出他意料的是,武運吉下樓後,卻不象要幹什麽壞事,在一家小店裏吃了早飯後,便走進前麵一家電信營業廳。

“他是想繳電話費嗎?要是能去那家百事通店繳費就好了,朱老師給我介紹的那個女孩到底長什麽樣子,我都沒看見就死了,真是遺憾!”

“請問先生是要繳費嗎?”一個年輕的營業員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武運吉。

武運吉嗯了一聲,從身上取出錢包,正要說出自己的電話號碼,忽然,他象想起了什麽似的,又收起錢包,離開了營業廳。

“他怎麽了?”沈俊心裏十分奇怪,卻又不能發問。

※※※

武運吉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問他要去哪兒,他說要去繳座機電話費,司機很奇怪:“這兒不就是電信營業廳嗎?”

“不,我要去一家百事通店繳話費。”

司機呆了一下,自做聰明地問道:“哦,你是想照顧那家店的生意?”

“不是,隻是想順便去看一個人。”

司機苦笑一下,雖然心裏暗罵對方是個神經病,但還是讓他上了車。

沈俊隨他上了車後,心道:“怎麽這樣巧,我剛想他要是能去那家百事通店繳費就好了,他就果然要去什麽百事通店繳費!”

“那家百事通店在哪兒?”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在……”武運吉象被問住了一樣,一時答不出來。

司機感覺有點不對,正想停車,忽又聽他說道:“好象就在前麵龍門站邊,那兒有個百事通店吧?”

沈俊又是一驚,“怎麽他要去的那家百事通店跟我想去的那家店是一個店!”

司機雖然感覺這個客人有點奇怪,但因為那個地方不遠,在這條主幹道上,而且現在又是大白天,所以並不害怕對方是壞人,幹咳一聲,默默地向前開去。

5分鍾後,便到了龍門站,司機用手指著前麵路邊一家店麵說道:“你說的那家百事通店就在那兒。”他已看出客人根本沒去過那家店,所以主動指引。

“哦,謝謝!”武運吉付了車費後,神色有點茫然地向前行去。

沈俊趴在他的背上,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隨他進了那家百事通店。

這家百事通店店麵很小,大門兩邊各安放有一個全玻璃的手機樣品櫃。正對大門的櫃台裏坐有一個很年輕的女營業員,正專心地看著麵前的電腦顯示屏,看神情似乎是在上網。

“你好。”那位年輕的營業員抬起頭來招呼道。

“就是她嗎?”沈俊好奇地看著對方。

從外表看,應該就是朱栩介紹的那個女孩子,但並沒有傳說的那樣漂亮,她的個子看上去有點矮小,頭發紮成一個有點短的馬尾巴形,穿著一件看不出是什麽麵料做的白色上衣,樣式跟一些高腰牛仔衣差不多,但又不是牛仔衣。

女孩子不但身材有點嬌小,年齡看上去也很小,五官雖然不是十分標致,但確實很動人,很清純,如果不是在營業廳裏看見她,而是在大街上或者其他地方見到對方,一定會認為她是一個初中或者高中的女學生。

“想不到我們第一次見麵,卻已陰陽兩隔!”

“你好,請問你是要繳費嗎?”見客人神色有點奇怪地看著自己,女孩子白皙的臉上微微浮起兩片紅暈。

“請問你……認識朱栩嗎?”武運吉象個傻子一樣,愣了小會才反問對方。

沈俊又是一驚,“他的問題怎麽正好是我在想的問題?”

女孩微微一驚,“認識,請你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來看看你!”

女孩怔了一下,小臉更加紅了,“你是我姨媽的同事嗎?”

“是呀,因為聽說過你的名字,所以突然想來這兒繳費。”

女孩飛快地看了對方一眼,小聲問道:“你是姓沈嗎?”

“是,你就是夏海燕吧?”

“是。”夏海燕低下眼去,因為明白對方的真實來意,神色有些慌亂和羞澀。

“對不起,那天我失約了!因為……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沒關係,我聽姨媽說過了。”

夏海燕正感有些尷尬,幸好又有一個客人進來看手機,替她解了圍。

武運吉似也覺得有點尷尬,忙取出錢包,繳了電話費後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