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南京。

雖然時間已過了22點,天上又下著淋漓細雨。但穀麗和她體弱的母親,還是打著雨傘出了門。

她們要去找冉婆婆。

冉婆婆是一個在天橋下擺地攤,靠給人算命為生的老婆婆。在這個行當裏,她算是有一些名氣的人。

穀麗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跟著迷信的母親,去找那個在她眼裏隻是一個騙子的老婆婆幫忙!

昨天下午,她的父親已經火化了。後天上午,她也要回上海了。

父親的葬禮,韋鵬飛沒有來參加。

他本來想請假過來,但被她拒絕了。

她還在生他的氣,還不能原諒他的“見死不救”。

不過,她不許他來,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她不希望公司的同事們看出他們是什麽關係。

雖然他們兩年前就已經是情人關係,但在公司裏還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她不想讓同事突然發現這個秘密。

同事們知道白樺得了白血病後,都很同情韋鵬飛。工會還組織全體員工為他的妻子捐了一次款。

如果讓同事們突然知道他們是什麽關係,大家會怎樣看待他們?

※※※

所以,她不許韋鵬飛請假來南京。

前幾天,因為父親的事情,她一直沒有時間思索一些問題。直到昨天父親火化後,她才終於能安靜下來,想兩件事情:

父親死那天,她回家找韋鵬飛時,看見他一個人坐在黑洞洞的臥室裏看前妻的相片,當時她沒有多想,但後來回想起這件事時,才發現很奇怪,甚至很可怕!

“他的膽子怎麽突然變得那樣大?竟敢在黑屋裏獨自麵對前妻的相片!”

雖然他從來沒對她說過什麽,但憑著一種女性的直覺,她能看出:他其實有些害怕前妻。

她也有點怕她。

所以,他搬到她的租住屋,與她同居後,他們都默契地沒有談論他的前妻。

她實在很難想象,他當時是以什麽樣的勇氣和心情在看相片?

難道,他就一點也沒有做賊心虛的感覺?

還有,屋子裏光線那麽黑暗,他怎麽看得清楚照片?

難道就因為他有天眼?

另外一件事情,她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有些奇怪:韋鵬飛雖然有天眼通特異功能,但他從來沒見過她的父親,怎麽會在看股票走勢圖時,眼前突然出現了她父親出車禍的畫麵?

母親聽她講了這兩件事情後,也對韋鵬飛感到很懷疑。

但究竟懷疑什麽,穀母沒有說出來。

不過,她知道母親也跟自己一樣,在心裏產生了一個恐怖的猜想:

韋鵬飛可能並沒有什麽天眼通,他的所謂特異功能,其實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他被鬼附身了!

所謂的天眼,其實是鬼眼!

所以,她們才想到要去找冉婆婆。

冉婆婆住在一個老胡同裏。她有兩個子女,都是大學畢業,如今都在異地工作。

雖然連她的子女都不怎麽相信她,但她仍然得到很多人的迷信。

甚至有不少官員和富商,也秘密請教過冉婆婆。

雖然她穿得既古怪又破爛,好象生活在舊社會一樣,又每天坐在一座臭烘烘的天橋下麵擺地攤,但對她們家了解的人都知道:她家其實並不窮,甚至比一般工薪家庭收入還多。

她憑她的算命本事,憑她在這個行道裏的聲譽,不但建了一棟三層樓的小洋樓,而且還將一雙兒女培養成了大學生!

本來,今天上午穀母就到天橋下找過冉婆婆。但冉婆婆聽了她的講述後,沒有說多餘的話,隻說了一句很神秘的話:“今晚10點鍾以前,你帶上你的女兒來我家一趟。”

穀母弄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正因為不明白,所以才更相信對方。

她也在暗暗擔心,假若韋鵬飛是被他的前妻附身了,假若穀麗的爸爸是被鬼索了命,那麽穀麗的安全就實在讓人擔心……

因為冉婆婆在這個胡同裏很出名,所以她們很容易就打聽到了她家。

到了冉婆婆家的樓下,見鐵門鎖著,穀母於是邊用力拍打,邊朝樓上喊:“冉婆婆!冉婆婆!”

其實穀母的年紀跟冉婆婆差不多,喊“冉大姐”更合適,但她也跟著別人喊她“冉婆婆”。

※※※

冉婆婆正在二樓客廳裏看電視,聽見樓下有人喊,便打開窗戶朝下麵看,見到兩人後,她呆了一下,才似乎想起自己約過對方的事情。

冉婆婆走下樓來,卻沒有迎客進屋的意思,隔著防盜鐵門說道:“這麽晚了,我都忘記了。”

“請你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

冉婆婆看了穀母一眼,冷淡地說道:“對不起,樓上有其他客人,不方便。你明天上午到天橋去找我吧。”

“冉婆婆,是你約我來的呀,怎麽……?”

冉婆婆低下眼去:“對不起,我真的不方便。請你們回去吧。”

穀母還想再說,但冉婆婆已朝樓上走去。

穀母又奇怪又失望,又喊了幾聲冉婆婆,但冉婆婆沒有理睬她。

“媽,我們回去吧。”

穀母歎息一聲,說道:“真是一個怪人,自己約人來,人家來了又不開門!”

穀麗低聲說道:“明天再說吧。人家可能真的不方便。”

穀母歎了口氣,隻得與女兒離去。

冉婆婆聽見樓下離去的聲音後,過了一會,才悄悄將臉藏到窗戶後麵偷看兩人的背影。

她剛才一直沒有看穀麗一眼,但現在她卻在悄悄地偷看她。

不知是什麽原因,她看穀麗的眼神裏充滿了恐懼!

穀母失望地和女兒離開胡同後,站在路邊一棟大樓下麵等出租車。但她們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一輛空出租車。穀麗說道:“這裏太偏僻,我們到前麵那個天橋下麵去等吧。”

於是兩人又冒雨向前行去。

幾分鍾後,她們走到了天橋下。穀母正要停下來,穀麗說道:“我們到天橋對麵去等車。在這邊等車,來的車跟我們要走的方向相反,司機不願意。”

穀母歎息一聲,在女兒攙扶下,慢吞吞地向天橋上登去。

上了天橋後,穀母正要下天橋,忽然,女兒扶住她後腰的手,不為人注意地推了她一下!

穀母驚叫一聲,從天橋的階梯上滾了下去!

天橋下麵有一對年輕情侶正在等車,他們剛好看見老人不小心摔倒的一幕!那女孩嚇得尖叫了一聲。

男青年大吃一驚,趕忙衝上前去,扶起滿臉是血的穀母。

其他一些行人也聽見了他們的叫聲,都圍過來看熱鬧。

隻有穀麗一個人孤獨地站在天橋上麵,呆呆地看著下麵的人們,好象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過了幾秒鍾後,她才似從夢裏醒過來一樣,尖叫著衝了下去!

“媽媽!媽媽!”

她拚命搖晃倒在雨地裏的母親,但母親卻一點也沒有反映。

她想抱起母親去醫院,但抱了一下,卻抱不動。

“求求你們!幫我把媽媽背去醫院!”她衝著圍觀的人們哭喊起來。

一個小夥子猶豫了一下,分開人群,上前去背老人。

穀麗說了句謝謝,幫忙抬起血泊中的母親。

忽聽一人說道:“不行了,她的後腦被玻璃刺穿了!”

眾人聽了大吃一驚,紛紛湊上去細看。

果然,穀母的後腦勺上插著半截啤酒瓶子!

鮮血正湧泉一樣沿著半截啤酒瓶子流下來,流到雨地裏,流進一個下水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