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成為詭異之前,和成為詭異之後,過的是兩種不同的生活。

成為詭異之前,他是被奪走一切的小可憐兒。

成為詭異之後,他是忘記過去,自由自在的高階詭異。

他的一生,是一幅由黑白過渡到彩色,最後又歸於沉寂的畫卷。

在此,先鋪開黑白的那半部分。

杜宇是在實驗室出生的。

和他一同出生的,還有肉球小怪物。

他剛生下來的時候,沒有哭聲,小小的一團兒,研究員以為他已經死亡,拿布一包,就要把他埋葬。

研究員挖土的時候,造夢者悄然而至偷走杜宇。

杜宇落入的第一個懷抱,是如此的冰冷。

他的誕生,離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帶走杜宇的,是五隻紅色詭異之一的造夢者。

所有的詭異都有執念。

造夢者沒有。

他是特殊的。

蘇醒,隻為完成一件來自「它」的任務——成為莊爸爸,看護莊南可和莊曉蝶,和她們組成一個虛幻的家庭。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麽存在。

他堅定地相信,自己醒來的意義,就是完成這項任務。

為了完成這項任務,他需要修改莊南可的認知。

認知改變是極為困難的。

他不能夠讓杜宇出現在莊南可的麵前。

一旦出現,莊南可就會受到血脈的牽引,想起自己真正的孩子還活著,然後陷入歇斯底裏的狀態。

所以,莊爸爸將杜宇養在地下室中。

研究員發現嬰兒消失,曾在小範圍內四處尋找。

他們發現,詭異竟然會撫養人類的嬰兒。

這是很好的課題。

他們沒有插手,反而為造夢者撫養杜宇提供便利條件。

杜宇是人,卻由詭異撫養。

他的童年陰鬱又灰暗。

莊爸爸照顧杜宇的生活。

杜宇無法像正常的孩子那樣長大。

小小的杜宇,困在狹小的地下室裏,心裏生長出兩個願望。

一個是像小鳥一樣自由地飛走。

一個是和人類一起玩兒。

他問爸爸,自己的媽媽在哪裏?

造夢者告知他一切,沒有絲毫隱藏。

真相對一個孩子而言是殘酷的。

杜宇知道了這些。

他也明白,自己不僅不能回到媽媽的身邊,就連爸爸,也不是為他而存在的爸爸。

他悲傷嗎?

其實並沒有。

他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又談什麽失去的悲傷呢?

在暗無天日的生活中,莊爸爸送給他一隻杜鵑鳥。

那隻小鳥,是他晦暗生活裏唯一鮮活的色彩。

隨著杜宇長大,集團內部理念也發生部分變化。

實驗升級。

人類將他帶入實驗室。

那是關押詭異的實驗室。

杜宇成為被關在裏麵唯一的人類。

杜宇並不討厭實驗室裏的生活。

研究員會給他手機,會讓他玩遊戲,還會送給他很多現代黑科技。

他是有些天分在身上的。

對於這些新奇的東西,杜宇上手非常快。

杜宇覺得自己是人類,所以他試圖親近人類。

新一批的研究員急功近利,並不友好。

人類把他當做異類。

杜宇想,原來這些人和爸爸也沒什麽不同。

他們隻會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並不是來和他交朋友的。

杜宇守著自己的杜鵑鳥,透過玻璃,從內而外,窺探著所有路過的人。

那玻璃是單向透視玻璃。

在裏麵,可以看見外麵。

在外麵行走的人,看不見玻璃裏麵。

蘇青魚喜歡和莊曉蝶在實驗室走廊處玩兒。

她們會把空的實驗室當做自己的秘密基地,親密無間。

蘇青魚的父母是研究員,作為研究員的獨生女,她在實驗樓裏跑來跑去,不太會遭到阻攔。

杜宇看見莊曉蝶自由自在地在外麵奔跑。

像一隻蹁躚飛舞的蝴蝶。

擁有朋友。

有擁有自由。

不像他,隻有黑暗、禁錮和永恒的孤獨。

他用手機記錄下自己所看見的一切。

似乎,隻要拍下來,他就能夠把別人幸福的小片段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不甘的種子在心底發芽。

杜宇覺得,莊曉蝶竊取了自己的人生。

妹妹很可愛。

但妹妹是小偷。

從那以後,杜宇最大的心願就是蘇青魚和莊曉蝶來實驗室裏玩兒。

他喜歡看她們的生活。

莊曉蝶總是無憂無慮。

蘇青魚則是有許多鬼點子。

有的時候,杜宇覺得莊曉蝶在看自己。

有的時候,杜宇又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

漸漸地,杜宇看著發生的一切,產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也是她們的一員。

直到那次,莊曉蝶哭著跑到杜宇隔壁空的實驗室裏。

他看見妹妹沉睡後蘇醒。

蘇醒後的妹妹,看向玻璃裏的他。

這種玻璃是特製的。

妹妹在外麵,不應該看見裏麵的他。

晶瑩的淚珠還掛在妹妹的眼睫毛上,像是一顆飽滿的珍珠。

她的眼神,卻和爸爸一模一樣。

冰冷,死寂。

她知道他的存在。

她在警告他,遠離她所擁有的朋友。

杜宇垂眸。

妹妹和爸爸一樣,都是怪物。

杜宇一直被困在實驗室裏。

他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

蘇青魚自安慰莊曉蝶之後,便消失不見。

莊曉蝶隨著蘇青魚一起消失。

爸爸也不再出現。

就連和他說話的研究員,數量也在不停地減少。

最後,所有人都離開。

集團發生重大事故。

又留下他孤獨一人。

實驗室的電力係統因為爆炸出現故障,紅色的警報燈不停閃動,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垂垂老矣的杜鵑鳥停在杜宇的肩膀上,然後一頭栽在他的手心中。

他唯一的朋友也要離開了。

杜宇用手心捧著鳥兒,警報的紅光落在他的發絲上,呈現粉紅色,他問鳥兒的屍體:“我的小小鳥,你想不想要自由?”

小鳥的屍體在他手掌心中逐漸變得冰冷。

杜宇唇角勾起笑容,他近乎病態地說道:“你在我身邊,做了一生的籠中鳥。

我知道你也想飛出這裏。

把你的翅膀借給我,我帶你一起離開。”

然後,杜宇用水果刀剖開了自己的肚子,把杜鵑鳥的屍體縫進自己的身體裏。

鮮血一直在流淌。

他帶著對自由的執念閉上了眼睛。

後半部畫卷,將隨著他睜開的雙眼慢慢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