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映照的地方空空如也,哪裏還有小孩。

那個聲音也沒有再出現,大家夥便回了部落。

至於雲祁掘了自家姐姐墳這件事也被六叔封口了,六叔帶來的都是自己的信任的下屬,不怕他們泄密。

雲祁懷抱著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回部落,渾身狼狽的樣子讓部落人擔心。

麵對部落人擔憂關心的臉,心頭煩亂不已的雲祁實在是沒有心力去應付。

六叔替他說話:“阿祁沒事,不過是不小心掉坑裏了,他身上髒要先回去洗澡換衣,你們先吃飯,到時候單獨送一份到我們屋裏。”

“六叔也不一起吃?”族人問。

六叔搖頭,“我有些事情要同阿祁說,我的飯也一同送到他屋裏,我跟他一起吃。”

待雲祁快速地洗澡並且換了身衣服出來後,六叔已經坐在那方矮桌前等著他了。

“快過來吃,這裏都是一些你喜歡吃的。”

六叔麵上的表情一如往常,瞬間將雲祁的記憶拉回到孩童時期,當時一同的還有阿姐和族長爺爺。

雲祁平靜地坐在六叔對麵,並未動筷,隻是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未語。

六叔恍若未聞,自顧自拿著筷子給雲祁夾了一塊筍。

“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了,每次都要吃很多。”

隻是簡單的水煮筍,淡得幾乎沒有味道,他卻偏偏獨愛。

他自己也想不出為什麽,若真要說個理由,或許就是因為那是阿姐煮的,阿姐於廚藝方麵向來笨,也隻有水煮筍做得最好。

“我之所以喜歡吃水煮筍,是因為阿姐隻會做這個。”

六叔握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神色僵硬。

“很好吃嗎?我也想吃。”嘉嘉耳朵豎得筆直,目光亮晶晶的。

雲祁為嘉嘉拿了一塊小碟子,將碗中的那一塊筍放到嘉嘉麵前的碟子裏。

小兔子的腦袋埋進碟子裏,細細地品嚐起那塊筍。

“沒有味道,原來國師你以前過得這麽苦啊,就吃這種沒有味道的東西。”嘉嘉有些心疼國師。

六叔見他將筍喂給兔子,眼裏劃過一絲黯然。

“想問什麽也等吃完飯再問吧,到時候隻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回答你。”六叔淡然地吃著飯。

雲祁實在是沒有胃口,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專心地投喂旁邊的兔子。

矮桌上的食物盡數被吃盡之後,雲祁和六叔先後放下筷子。

滿桌的食物大半進了嘉嘉的腹中。

六叔扯了扯嘴角,“如此著急,這麽喂兔子,不怕兔子被撐死嗎?”

雲祁雲淡風輕:“這就和六叔無關了,飯菜也吃完了,六叔可以說了嗎?”

“你想知道的無非就是你姐姐的屍體去了哪裏。”

六叔布滿皺紋的臉上染著濃濃的無奈和哀愁。

“我也不知道。”

雲祁怒而拍案起身,“六叔若是不想說也大可不必如此欺騙我,當年就是六叔跟我說會安葬好姐姐的,六叔還同我說不知道。”

那年宋國請人的隊伍已經在森林外邊等候多時了,他被趕鴨子上架,隻能匆匆看了眼姐姐便離開。

離開前,六叔口口聲聲答應了他要將姐姐安葬好,待他以後有機會回來,再回來祭奠姐姐。

六叔仰頭注視著他,麵上盡是愧疚,“那一日,我確確實實是將阿竺安葬下去了,可第二日,那個墳被人挖開了,阿竺也消失了。”

“我派人去尋過,神獸山沒有外人進入,玄武部落更沒有必要偷盜一具屍體,對神獸山熟悉的人就隻有我們兩個部落的人,外人是沒辦法避開守衛離開神獸山的。”

這一點,兩個部落的人都知道。

本部落的人沒必要偷一具屍體,玄武部落的人更沒有必要,再則若真是被偷盜,為何十年過去了,偷盜者沒有傳回任何要贖金的發言。

雲祁的思緒亂糟糟的,他覺得六叔的話荒謬,但是又忍不住去猜測。

“阿姐會不會,會不會沒事?”

六叔搖頭:“我也設想過這個問題,但若阿竺沒事,為何不回來?且青龍部落的人不能在外邊久待,會遭天譴的,曆年來也隻有成為天選人,去到各國成為國師才能避免遭受天譴。”

雲祁的心再次涼了半截。

期許被澆滅。

“天譴是什麽?”嘉嘉慵懶地趴在桌子上,聲音也溫溫懶懶。

“曆年曆代,但凡有擅自外出的族人,很快便會衰老,最多不超過一年便會徹底死亡,毫無意外,若是阿姐真的沒死,十年了,在那天譴的作用下如何能存活。”雲祁自言自語般地喃喃。

六叔感慨:“天神給了我們非凡的能力,但卻將我們禁錮在這一座山中,終生不能外出。”

哪怕是短暫地出去一段時日,回來後,那天譴留下的痕跡也將終身地留在他們身上,那折損的壽命也不會回來。

“我沒有告訴你也是怕你不管不顧地回來,到時候會惹得宋國皇室不喜,你本就不是天神的第一選擇,若是行事再有差錯,天神因此降怒到你身上,百年前的悲劇再次重演,那我青龍部落又該怎麽辦。”

六叔那雙飽含著歲月磨礪滄桑的眸子重重地落在雲祁身上,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重,字字句句都將雲祁的心揪住,令他的心沉重不已。

雲祁的手背上壓著六叔帶著繭子的手,和幼時的一般溫暖,雲祁靜默了許久,垂著眼,悶聲道:“六叔,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我不會阻攔你去找阿竺的,但你要記住你如今的身份,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你不是一個人,切勿任性。”

雲祁再次點頭,目光落在麵前的空碟子中,不知在思考著什麽。

“出去居然會遭遇天譴?”

嘉嘉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般的驚奇,邁開四肢走到雲祁麵前,看了一會又走到六叔麵前,駐足看了一會。

明明隻是一隻小兔子,瞧著柔柔弱弱的,也就一兩個月大,六叔被那雙嫣紅的兔眼看著,突然倍感壓力。

他爹還在世的時候,他被挨打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大的壓力。

那兔子離開後,他方覺得繃緊的後背慢慢地鬆懈下來。

他不由抬手用袖子拭汗,覺得怪異,自己居然會怕一隻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