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
越是臨近聖誕節,劇組的氣氛越是失去了活力，變得枯燥不安。
詹姆斯.卡梅隆開始集中拍攝水下的戲份，萊昂納多和喬茜不得不長時間泡在那個巨大的人工水塘裏,然而每場戲結束之後才能重新注入的溫水,仍然很容易讓人感冒，每周七天的工作讓劇組裏怨聲載道。
而且壓力仍在持續不斷地擴大。
期間弗蘭克.霍頓親自來了一趟片場，跟比爾.麥肯尼克視察了一圈拍攝進度，以及探望一下自己許久不見的女兒。
隻是受了點輕傷的喬茜早已恢複，並且拒絕了劇組安排的心理評估。
她認為自己的狀態好得不得了,沒有任何創傷應激障礙。
弗蘭克又是放心不下，向劇組請了半天假,帶喬茜去醫院拍了全身CT,說是擔心她留下什麽隱蔽的後遺症。
而結果顯示,她確實很健康。
另一方麵，弗蘭克沒有任何計劃追加投資的計劃。
福克斯的比爾.麥肯尼克已經處於崩潰狀態，因為製片方發現即使他們拍出來的片子很受歡迎，也很難從票房中賺取任何收益。
這恐怕又是一部《埃及豔後》。
而且詹姆斯.卡梅隆又一次要求增加預算，劇組的專項賬戶上也沒有多少錢了。
萊昂納多忍不住開始找喬茜抱怨,因為他們倆每天都要泡在水裏至少拍一個小時戲作為劇組的表率,而且現在他總覺得拍完這部電影之後,他們兩個人的事業或許都會跟這艘沉船一起完蛋。
每當此時,喬茜總會堅定地鼓勵他,泰坦尼克號是一部偉大的電影,它不僅不會讓他們的事業落入低穀，反而會是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但次數多了，單純的鼓勵開始失去了作用。
終於有一次，萊昂納多在拍完一場非常困難的水中場景之後,躲在攝影棚的角落裏捂著臉無聲痛哭，讓他的助理無計可施，隻好去找喬茜過來。
喬茜走到他身邊，因為穿著戲服的緣故，她隻能半跪在地上，抬手輕輕揉了揉埋頭流眼淚的金發青年的腦袋。
萊昂納多先是整個人一僵，從手臂的縫隙裏露出一隻眼睛，淚眼婆娑地瞅了一眼喬茜，接著又一次低下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地問：“我不明白，為什麽你總是能夠相信這艘船永不沉沒。”
“因為我相信我自己。”喬茜又在他柔軟的金發上順了兩下，動作仍然很輕柔，像是安撫一隻家養的狗狗，“而且我也相信你，相信吉姆，相信劇組裏所有為這部電影努力的人們。”
“不，我做不到，這太難了。”萊昂納多用力搖頭，不斷有水滴砸在了他底下的地麵上，“這部電影花了太多的錢，我知道我們根本沒有理由抱怨，但我們也根本沒有辦法承受它所帶來的災難！”
喬茜隻好湊過去安撫性質地摸摸他的後頸，幫助他慢慢冷靜下來。
金發青年的後頸冰涼涼的，顯然剛剛沒有用毛巾擦幹身體，就一個人躲到了這裏。
喬茜拿手心揉了揉，並且說：“誰說不是呢？我爸爸給我們投了整整六千萬，本來這六千萬都應該在我的信托裏，可現在我不僅沒了錢還有可能沒了工作，難道不是我最應該傷心欲絕嗎？噢，下次我得去跟福克斯的人好好聊聊，或許會有共同語言。”
盡管這麽說著，她的口吻卻相當的明快活潑，聽上去隻是玩笑般的自嘲。
這讓萊昂納多差點兒忘了抽泣，情不自禁地悶笑了一聲。
他抓住喬茜的一支手臂，順勢將腦袋靠近對方的懷裏，“我想說，你的幽默感真的太寶貴了，霍頓女士。”
“Ewwww，這條是我最喜歡的羊絨披肩！”喬茜點著食指去推萊昂納多的腦袋，誰知道他不僅不肯抬頭，還一把就摟住了喬茜的腰。
萊昂納多嘴裏還哼哼著說：“求求你發發慈悲吧，就讓我稍微抱一會兒，我馬上讓人給你買一條全新的披肩，你喜歡什麽牌子的？”
“一條可不夠，我犧牲太大了。”喬茜嘟嚷著說。
“好吧，那兩條？”
“勉強成交吧。”
安撫完了男主角，大導演那邊又出了問題。
詹姆斯.卡梅隆已經連續三天隻睡兩三個小時了——或許更少——他也同樣紅了眼睛，但這是用眼過度導致的後果。
尤其他經常性板著臉像是隨時噴發的活火山，這不得不讓人擔心，這位導演是不是過於廢寢忘食引起失控，有忽然猝死的可能性。
“吉姆，我認為該給劇組提前放個假了。”喬茜開門見山地說，“每個人都很焦慮，期盼在聖誕節假期早點到來，好好回家放鬆休息。”
詹姆斯.卡梅隆眉頭緊皺，沒有去看喬茜，而是整個人陷進那張寫了他名字的攝製椅裏，雙手合十貼緊鼻尖和下巴，做了一個深呼吸。
“福克斯那邊很難同意的。”他說。
——是很難，而不是不可能。
喬茜聽出了畫外音，拉了一張椅子在詹姆斯.卡梅隆旁邊坐下，追問：“為什麽不同意？我們都知道，這樣下去大家都會很疲憊，無論是哪方麵。”
像她跟萊昂納多這些九月份才進組的演員都受不了將近三個月的高強度拍攝，更何況大部分工作人員從七月份就進組了，已經連續工作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
更別提像詹姆斯.卡梅隆這樣的主創人員了。
即便是在好萊塢，即便是著名的片場暴君詹姆斯.卡梅隆的片場，這樣的工作時長和強度也聞所未聞。
一旁的喬恩.蘭道替詹姆斯.卡梅隆解釋說：“福克斯那邊認為電影的進度落後太多了，還有我們的預算也嚴重超支。原本定的明年暑期檔上映，根本就做不完後期，現在福克斯希望盡量在假日檔能夠上映，他們要求我們必須加快速度。”
其實最適合泰坦尼克號的無疑是票房火爆的暑期檔，因為暑假的放假時間是最連貫的，而假日檔因為趕上感恩節、聖誕節和新年，更適合長線放映以及合家歡類型的電影，周末票房並不如暑期檔。
而且由於臨近頒獎季衝奧佳片紮堆的緣故，競爭比起暑期檔更加激烈，戰況也非常混亂。
詹姆斯.卡梅隆忽然說：“那就放假三周吧。”
“三周？”喬恩.蘭道認為這個假期有些太長了，因為一般來說，聖誕假期是十天。
但詹姆斯.卡梅隆沒有回答喬恩.蘭道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還有，我決定了，我會放棄自己的導演薪酬和利潤分紅——無論如何，我要讓這部電影完美收官。”
“我認為沒有必要。”喬恩.蘭道說，“因為我們的缺口仍然很大。”
福克斯前期開出了7500萬美元的預算，因為詹姆斯.卡梅隆一開始要拍的是一部“小製作的愛情電影”，結果預算一路走高，加上天幕資本注入的六千萬和福克斯加碼的一千萬百萬，電影的預算已經飆升到了1.5億美元。
嗯，這就是詹姆斯.卡梅隆心目中的“小製□□情電影”。
“總要暫時熬過這段時間再說。”詹姆斯.卡梅隆據理力爭。
這兩人說著說著就爭論了起來，一個要求另一個削減場景，不能繼續失控下去了；一個認為自己已經做出了太大的讓步，甚至願意在綠幕前拍攝一些重要鏡頭。
“但你還是不打算放棄那個一次性的進水鏡頭。”喬恩.蘭道強調說。
“你知道的，喬恩，那不可能。”詹姆斯.卡梅隆聳聳肩，“這個絕對不能動。”
喬茜聽了一會兒，感覺詹姆斯.卡梅隆已經因為預算問題和合作夥伴喬恩.蘭道，重新鼓起了鬥誌。
於是她就問：“你們的意思是，還有很大的資金缺口？”
正在爭論的兩個男人幾乎是同時轉過頭看向她，詹姆斯.卡梅隆清了清嗓子，沒有開口。
喬恩.蘭道語氣為難地說：“是的，我們預計要把電影拍完，最少還要一千五百萬美元，但現在福克斯不願意掏錢了。”
“其實一千萬百萬也不太夠。”詹姆斯.卡梅隆在一旁補充說，“按照現在的拍攝素材，到時候我們將需要一個異常龐大的剪輯團隊，但願福克斯會付這筆錢。”
聽到了這裏，再根據這兩人的反應，喬茜心裏有些回過味來，表麵上還是一副不通俗務的富家千金模樣，遲疑著說：“一千五百萬的話……我也拿不出來呀。”
詹姆斯.卡梅隆肉眼可見地流露出失望和泄氣的心情，但喬恩.蘭道卻仍然隱晦地暗示：“當然，我們知道這是很大一筆錢，你個人肯定沒有辦法的，你知道的，喬茜，泰坦尼克號是一部非常卓越的電影，我們都在盡可能地想辦法籌集資金。”
其實福克斯的賬麵上不是沒有錢，就連詹姆斯.卡梅隆和喬恩.蘭道都算是身家頗豐，但好萊塢的遊戲規則是，盡量不要用自己的錢去拍電影，因為沒有人願意承擔電影失敗的風險。
所以，好萊塢將風險轉嫁給了華爾街。
喬茜已經徹底明白他們倆演了半天為的是什麽了，不禁在心裏暗笑，因為她沒想過詹姆斯.卡梅隆也會是這樣人——為了增加預算也算奇招盡出？
不過她並沒有打算接招，而是愁眉苦臉地說：“真的嗎？要不然我也放棄我的片酬吧，盡管隻有三百萬，但應該也能有所幫助？”
這個年輕女孩臉上的表情誠摯極了，讓人一時無法斷定是否有一些表演的成分。
但她的確一直以來都表現出對於泰坦尼克號的信心，以及對於導演詹姆斯.卡梅隆的推崇。
這讓忽悠二人組稍微有那麽一點兒受到良心的譴責，隻不過也沒有影響他們繼續發揮奧斯卡級別的演技，在喬茜麵前竭力暗示她回家找人幫忙。
還能找誰？
當然是劇組除了福克斯之外的最大金主，由弗蘭克.霍頓控製的天幕資本了。
然而金主爸爸早已對泰坦尼克號失去信心。
“我不得不懷疑，究竟是誰更像在洗錢了。”弗蘭克.霍頓如此說，“成本繼續拉高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但令我費解的是，詹姆斯.卡梅隆拿著1.5億竟然拍不完一部愛情電影？”
他此刻正坐在一艘豪華遊艇上釣魚，身邊的同伴抬起頭，露出一張頗似好萊塢演員凱文.史派西的臉容。
“保持冷靜，弗蘭克，交學費而已。”安德伍德聲音裏透著一絲嘲弄，“以及，這部電影並不是你現在該關注的重點。”
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完全掌控在自己手裏的中小成本影片更容易達成目的。
然後就是打開好萊塢的社交圈，藝術品交易、私人賭局、證券投資、慈善捐款等等，有的是辦法弄到幹淨的錢。
“哦，冷靜。”弗蘭克甩了甩魚竿，“可我的女兒為了拍這部狗X電影又是天天泡冷水又是二十四小時穿塑身衣，還得防備有人暗算她。”
醫院的結果顯示喬茜一切正常——至少排除了病理性的精神分裂——他谘詢過心理醫生，對方則表示青春期是人一生當中性格形成的最重要時期之一。
尤其是喬茜年幼失恃，作為父親的弗蘭克又總是忙於事業，她會從一個內向孤僻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常見的。
而且現在她也才十九歲。
所以作為家長應該多給一些關愛和理解，而不是遇上一點“小事”就盲目猜測自己的孩子可能精神分裂或者雙重人格。
“我說了，那件事不會有下一次。”安德伍德淡淡地說，“比爾和他的妻子，已經將我的問候帶往了格芬莊園。”
大衛.格芬跟那對夫婦早就交好，又控製著很大一部分藝術品交易市場，這與他們的利益存在衝突。
弗蘭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當即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而說：“拉斯維加斯那邊出了點事，我不方便出麵處理，你得找個人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0723:02:09~2020-12-0820:20: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清歡81瓶；安子5瓶；楊芋片3瓶；招財貓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