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透了——
這一切真是……他媽的糟透了。
愛德華將肩膀耷拉下來,垮著臉幅度很小地搖搖頭，忽然幾乎是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卻沒有推開懷裏的女人。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傑克問。
“來這可比看電影便宜。”瑪拉的視線停留在右手的那支香煙上,口吻理所當然，“而且，這兒還有免費的咖啡。”
傑克聲音嚴肅：“聽著，這對我很重要,這是我的互助小組,我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年多了。”
“一年？你怎麽證明呢。”瑪拉故意追問。
“怎麽證明？”傑克嗤笑著扯了扯嘴角,眼神中多了陰鬱,“沒人能證明。因為他們都死光了。”
——得了睾、丸癌還有幾個好活？
瑪拉似乎相信了傑克隨口編造的理由，並且對他有了些興趣，繼續問：“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麽來這裏？”
“我不知道。”傑克麵無表情地放空自己，腫得厲害的兩隻眼睛下麵，掛著煙熏妝似的黑眼圈,他的語氣冷漠而平靜,像是談論與自己無關的事,“別人以為你快死的時候，才會仔細聆聽你的話，而不是……”
“而不是充耳不聞,隻想等著自己發言。”瑪拉淡淡地接口。
傑克略有詫異,垂眸看向瑪拉，目光微閃，“是的,沒錯。”
明明沒有任何動作，但整個畫麵看來，他似乎下意識地貼近了這個陌生女人,麵無表情的臉孔也跟著有了一絲波瀾。
就仿佛……一麵無形的牆悄然裂開一絲縫隙。
“不要繼續下去了。”傑克警告道，“這會讓你上癮的，而我不可能對著一個騙子哭，所以你最好換個地方打發時間。”
說著他的身體後仰，推開了懷裏的瑪拉。
然而瑪拉不怒反笑，姿態從容地抿了抿煙，諷刺道：“那你為什麽不去癌症病房當個誌願者——再說了，你哭不哭關我屁事？”
瑪拉抬腳走出房間，傑克想了想，追了上去。
演員們離開鏡頭的畫麵，監視器前的大衛.芬奇才慢慢地喊了一聲：“CUT。”
他一看就不是很滿意的樣子，即便大部分人認為剛剛那個將近兩分鍾的連續鏡頭已經很是精彩，但顯然大衛.芬奇要的不止是精彩，而是火花四濺。
“我希望，你們之間那種特殊的氣氛更濃一些。”大衛.芬奇對兩位演員說，“你們看似互相對立，事實上互相吸引，但又不是完全那種羅曼蒂克的關係，比較像兩顆相似的靈魂碰撞到了一起——兩個怪人的一見鍾情。明白吧？”
喬茜和愛德華對望了一眼，幾乎同時微微頷首，卻也同樣沒有說話。
大衛.芬奇又是習慣性的NG了十幾條，這才滿意地放過了所有人，趁著喬茜還沒有去拖車上卸妝，連忙把手頭的事情交代給自己的副手，自己跟上了她的腳步。
喬茜接過凱莉遞來的手機，衝大衛.芬奇做了一個稍等的口型，換上一臉的笑容，“嗨，基努，你從澳大利亞回來了嗎？”
“是的，我剛剛下飛機。你的‘華爾街’最近進行得如何？”電話那邊傳來基努含笑的嗓音，以及LAX的機場地麵廣播播報。
——他提到的“華爾街”既指的是奧利弗.斯通執導的電影，又暗示著喬茜在華爾街股市的一連串動作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還不錯。”喬茜笑容更深，沒有深入這個話題，而是反問：“你呢，花了一整年來拍一部動作片的感覺如何？”
在拍攝開始之前，基努就花了將近五個月的時間接受各種訓練，而《黑客帝國》的拍攝周期是二十五周，再加上前期爭取項目的時間，可以說他過去的一整年都耗費在這部電影上了。
但顯然對於《黑客帝國》來說，這樣的時間是絕對有價值的，盡管在電影正式上映之前，基努本人並不能預見它所帶來的全球性風潮。
基努玩笑般回答：“感覺好極了，就是可能需要租一台輪椅。”——動作明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的，至少刻苦和傷病是每一位動作明星的普遍特征。
說著他輕輕一笑，重新恢複了稍微正式的語氣，“華納那邊看了傳回來的樣片非常滿意，沃卓斯基兄弟已經著手準備下一集的劇本，這將會是一個完整的三部曲項目。”
“那聽起來真棒！”喬茜真誠地為基努感到高興，“首映禮的時候一定要叫上我，否則我會很生氣的。”
黑客帝國係列正是他的事業重新走上巔峰的開始，也正是因為它的存在，基努才真正成為世界性的好萊塢巨星。
“好的，好的，我一定會親自給你送邀請函。”基努那邊走出機場大廳，上了一輛計程車，“去比弗利山莊，謝謝。”
‘哇哦！你是基努.裏維斯吧，可以給我簽個名嗎？我的老婆和女兒都是你的影迷。’——車上的計程車司機操著一口咖喱味很重的口語。
“沒問題，夥計！”基努爽快地答應下來，“但我建議我們可以把簽名留在計程車的票據上，這是一個很好的紀念品……哈嘍，瑪麗，我現在遇上了一位朋友，我們稍後聯係，可以嗎？”
他隨口捏造了一個假名，顯然用的是《魔鬼代言人》的女主角瑪麗.安.洛馬克斯。
喬茜忍俊不禁，回答道：“再見，凱文。”
結束電話之後，她轉頭就問大衛.芬奇：“大衛，你想要跟我談什麽？”
“就是將要拍的那個冥想洞穴場景。”大衛.芬奇觀察了一下喬茜的臉色，“我認為，我們可以做得更加真實一些，比如運一些幹冰……好吧，我就是想要真冰。”
“你要在攝影棚裏造一個真實的冰洞？不，不行，這沒可能。”一聽大衛.芬奇的要求，喬茜想也不想地拒絕。
大衛.芬奇鍥而不舍，繼續勸說：“想想吧，那樣做的效果會很棒的，就是傑克冥想中的那個洞穴，你穿著今天這件衣服，坐在一塊巨大的冰塊上吸煙——”
“你還想讓我坐在一塊冰上吸煙？”喬茜氣笑了，“這沒門，大衛，這不是必要的場景，我們完全可以用電腦特效來後期合成。”
“可是……”
“沒有可是。”喬茜打斷了大衛.芬奇，直擊死穴，“而且電腦特效能讓你把控每一塊冰的形狀和紋路，讓它們安安份份地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這難道不好嗎？”
大衛.芬奇臉色稍微有些動搖，“可是……我還是有點兒想要試試實景……”
“你確定？最近洛杉磯的氣溫有多少度來著？”喬茜進入拖車，坐在了化妝台前，“而且你想要的那隻會說話的企鵝也得用電腦特效來做。”
“但我記得皮克斯因為某些原因拒絕了我們？”大衛.芬奇問。
喬茜閉上眼睛讓米歇爾卸妝，無所謂地說：“是的，但是之後我們另外找了藍天工作室。”
藍天工作室是詹姆斯.卡梅隆介紹的，這家動畫工作室沒有夢工廠或者皮克斯那麽大的名氣和規模，創建之初隻能做一些無關緊要的片頭特效，直到今年才推出了一支備受好評的動畫短片。
不過從九十年代開始，藍天工作室就開始為真人電影提供一些技術支持，《泰坦尼克號》的一部分場景就是由其製作的。
而且這家工作室竟然比皮克斯便宜！
聽聞此事之後，喬茜果斷讓阿奇.達諾負責跟藍天工作室談了長期合作的計劃。
最近這位CEO先生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喬茜很早之前交代他留意的某個項目終於出現了變動，米拉麥克斯的鮑勃.韋恩斯坦放出風聲，計劃轉讓這個項目。
項目在各大電影公司之間轉手是好萊塢很普遍的現象，《低俗小說》、《心靈捕手》、《尖峰時刻》……以及天機影業的《完美被害人》，都是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才輾轉到了製片方手裏的。
喬茜收工回家時，阿奇已經提前趕來，一邊在客廳沙發喝著多蘿塔的咖啡，一邊指了指茶幾上擺著的一堆資料，臉色疲憊卻又亢奮。
“下午我剛剛和彼得.傑克遜談完。”阿奇說，“暫且不提這個項目的預算超過1.5億美元——哈維的轉手條件太苛刻了，我們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支付一千兩百萬美元的費用，之後韋恩斯坦兄弟還要拿執行製片的頭銜，以及米拉麥克斯和迪士尼將會共享電影5%的全球票房分成。”
一般來說，常見的轉手款項是先付10%的定金，電影完成後才會支付餘款，二十四小時顯然不是一個適合的期限。
問題是——
這個項目的名字是《魔戒》，名垂影史的三部曲係列。
早在去年年初，米拉麥克斯的哈維.韋恩斯坦就輾轉拿到了這個由彼得.傑克遜主導的巨型特效項目，並確定以背靠背拍攝的方式和七千萬美元的預算來做這個係列電影。
隨後《魔戒》開始了長達十八個月的前期製作，預算不足的問題也越發明顯，所以另一個韋恩斯坦——鮑勃.韋恩斯坦因飛漲的預算拒絕支持這個很有可能拖垮米拉麥克斯的項目，早在今年初就時不時往外放出尋求項目轉讓的消息。
但哈維.韋恩斯坦卻仍然對《魔戒》充滿信心，他用另一種彼得.傑克遜不希望接受的方式，閹割人物及場景以控製預算——比如寫死一個甚至幾個霍比特人——來降低整個項目所需求的成本。
而最後一根稻草來自於米拉麥克斯的母公司迪士尼。
無論是迪士尼的製片部主管喬.羅斯，還是迪士尼現任掌門人邁克爾.艾斯納，都不是很看好這個規模宏大的項目。
這位迪士尼的CEO不僅斷然拒絕了米拉麥克斯在這個項目上追加投資的請求，更強硬地表示這個項目的預算上限隻有七千五百萬美元，迪士尼不會為此多掏哪怕一美分。
哈維轉而要求彼得.傑克遜把這個項目轉為一部兩個小時左右的電影，在遭到憤然拒絕之後，又打起了撤換掉這個不聽話的新西蘭導演的打算。
最後經過一些人的調停，米拉麥克斯同意彼得.傑克遜帶著整個項目尋求轉手，但條件非常苛刻：除了上述條款之外，哈維不僅限定了彼得.傑克遜在短短幾周之內找到下家，並且米拉麥克斯完全不會為此提供幫助。
但令人意外的是，愁眉苦臉的彼得.傑克遜剛從哈維的辦公室驅車回家，天機影業的CEO阿奇.達諾已經等在了他家門口。
好吧，現在的問題隻是——
天機影業能接受哈維的條件嗎？
以及，這家甚至沒有正式開張的小公司，真的有錢支撐這個特效項目的運轉——而不是玩得太大直接破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