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喬茜起的很早, 不是因為水土不服或者生物鍾,而是另一個房間裏的KK正在拚命地撓籠子,還不時發出委屈巴巴的嗚咽。

一開始喬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迷迷糊糊扯掉臉上的真絲眼罩, 披上睡袍趿拉著軟底拖鞋在客廳裏轉了一圈,才最終確定KK這個亢奮不已的元凶。

“好吧,我開始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了。”

她蹲在籠子外邊跟KK對視。

然而KK聽不懂人話, 隻無辜地眨巴一下眼睛,歪了歪腦袋吐舌頭, 接著又開始努力蹦躂蹦躂, 很明顯想要出來玩耍。

喬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伸出三根手指在它麵前晃了晃,十分鄭重地說:“記得我們約法三章?首先, 不能隨地嗯嗯, 因為我絕對不會當街撿屎;其次, 不能在外打架,因為……”

時間不到五點半。

在小心翼翼地給KK套上狗繩之後, 喬茜還是帶上這個小家夥出門慢跑了。

平心而論, 普林斯頓是個宜居的好地方。

周圍遍布森林湖泊, 整個鎮子整潔幹淨,號稱全美最漂亮校園之一的普林斯頓大學就坐落於此,因此附近的硬件設施都很完善, 健身房、遊泳池、餐廳、咖啡廳全麵覆蓋,還有各種各樣的酒吧。

恬靜的人文氣息和濃厚的學術氛圍交融在一起, 是與快節奏的紐約截然不同的現代社會獨特一隅。

相對來說, 路上晨跑的人少得可憐——隻是相對來說。

這對於不喜歡和陌生人打招呼閑聊的喬茜十分友好, 要知道每天早上的紐約中央公園簡直像是某種社交派對現場, 幾句話下來就能成了跑友。

而鎮上的總人口也不過三萬,其中整個學校加起來約莫就有兩千多人。

值得慶幸又不幸的是,普林斯頓的這些大學生們是不允許在宿舍養毛茸茸的,這使得返程的路上那些年輕女學生對於KK的可愛程度難以抵抗,時不時就有人詢問它的名字,並逗弄它幾下。

一開始喬茜還會下意識壓一壓棒球帽的帽簷,後來幾次就習以為常了,完全進入了“伊麗莎白.馬斯特遜”的狀態。

就好比,有位女生忽然冒出一句“你的眼睛長得好美,有點像喬茜.霍頓”,她都可以麵不改色地回應,真誠接受對方的誇獎。

甚至還挺開心的。

說實話,她隻不過用了好萊塢特效化妝師教給自己的手法,在臉上加了點痘印、紅血絲、眼袋和黑眼圈,刻意改變說話的口音,具體情況如何根據當天的心情而定。

“霍頓女士?”

一道讓人感覺陌生的男性嗓音叫住了喬茜,循聲望去,隻見屬於泰森.巴羅那張英俊到叫人難以忘記的臉龐,正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

“帥哥你誰?認錯人了吧。”喬茜坦然地說道,並用了很明顯的澳洲口音——第一天從奇斯醫生那裏學的。

“抱歉。”泰森.巴羅抿了抿唇,目送一人一狗離開自己的視線。

過了一會兒,他回到鎮上臨時落腳的酒店,在房間裏撥通了自己經紀人的電話號碼。

“我失敗了。”泰森.巴羅語氣平淡。

“又失敗了?”對方不免有些氣急敗壞,“該不會是你根本沒有用心去勾引她吧!”

“她裝作不認識我,我無計可施。”

“你就不會編個理由接近她?老天,如果我有你這麽一張臉,任何還能呼吸的人類我都搞得定!聽著,我給你安排了plan b去做,你最好別再掉鏈子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持續不斷的傳來,泰森.巴羅的思緒卻越飛越遠,連他自己都抓不住它們的尾巴。

沒有拉開遮光簾的房間裏一片黑暗,他默不作聲地坐在地毯上,挺直的後背靠在床腳,就這樣放空自己。

什麽CK的代言合同、巴黎時裝周的走秀名額,這個時候統統被他拋在腦後,他就想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

過了大約有五六分鍾,他的經紀人察覺到不對,大聲問道:“Hello,Tyson?你在聽嗎——你這個臭小子是不是又把聽筒丟在一邊了。”

“沒有,我在聽。”泰森.巴羅出聲說。

“算了,無論如何——”經紀人的抱怨總算停了,“現在這樣總比被那些設計師騷擾要好,不是嗎?而且即便不是為了格芬先生交代的事情,交好一位好萊塢巨星也百利而無一害,你總不可能一輩子幹模特這行。”

這個圈子裏的生存環境太糟糕了,新人輩出也就算了,性別以及性向歧視還非常嚴重,男模特兒永遠處於生態鏈的底層,不僅收入隻有女模特兒的十五分之一左右,而且很多時候出鏡連姓名都沒有。

泰森.巴羅已經是老天爺追著喂飯的天賦選手了,甫一出道即走紅登頂,打破了一個又一個行業慣例,但還是不可避免會遭到各種各樣的潛規則。

這些事情聽上去似乎很可悲,然而事實上,年輕貌美的身體到哪裏少得了覬覦?

何況大多十幾歲輟學打工的年輕人,除了模特這一行之外,還能幹什麽來錢容易呢?

**男?成人演員?

侍應生?水管工?

還是回老家牧馬放牛?

哦,那麽一輩子也賺不到這裏一個季度的錢,並且同樣要忍受層出不窮的混蛋、人渣和碧池,也同樣要做許多並不願意做的事。

“而且你本來就很迷她的電影,不是嗎?”

喬茜哼著歌回到家,萬能的多蘿塔已經將早餐準備好了,是香氣撲鼻的艇仔粥和剛出鍋的蝦餃,手藝遠超絕大多數中餐館。

她美滋滋地吃了一頓,拿上自己的小背包和家裏人告別,出門還碰上了長得就讓人心情很好的奇斯醫生。

“早上好,帥哥,你的領帶真不錯。”喬茜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她今天的人設依然是叛逆少女。

“你好,伊麗莎白,你看上去心情很好。”奇斯回以微笑。

目前為止,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鄰居有什麽異樣,隻覺得小姑娘心態不錯,就是嘴巴調皮了一點兒。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

奇斯做了一個女士優先的手勢。

走進電梯間裏,喬茜隨口回答說:“是挺不錯吧,昨晚有人送了我一束漂亮的花,今早還碰上了一位英俊先生。”

奇斯愣了一下,接著忍不住看了喬茜一眼,又連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喬茜也愣。

——額,我說的是泰森.巴羅啊,你臉紅個啥?

但這種情況下好像確實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她略有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再說話。

兩人坐了同一班電梯下樓,奇斯禮貌性邀請喬茜搭順風車,但後者選擇去蹭老約翰的車上班。

“萬一別人問起,我們該怎麽回答?”在車裏,老約翰很有先見之明地想到這個問題。

“實話實話啊。”喬茜用小鏡子照了照,稍微補了點眼妝,“你是我那位富豪老爸給我找來的保鏢,這也沒錯吧。”

不過老是蹭車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上班族該做的事,這讓喬茜想起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開車了,她的那些古董跑車都還在車庫裏積灰。

Emmm,都是她小本本上那些壞人的錯!

不一會兒,一前一後車子平穩地駛進醫院的員工停車場。

同樣剛停好車的奇斯不知想到了什麽,原本就出色的眉眼間暈開溫柔的笑意,語氣親切地說:“早上好,伊麗莎白,我們又見麵了。”

“早上好,醫生,我還是會說你的領帶真不錯。”喬茜注意到這位醫生已經恢複正常,不禁有些惋惜。

會臉紅的男人挺少見的,何況他還長得這麽賞心悅目。

順路一起坐電梯上樓,同時在前台打卡簽到,並在更衣室換上白大褂,他們毫無意外地碰上了表情略位訝異的福曼。

這位醫生完全是憋不住事的性格,狐疑的視線在奇斯和喬茜兩人之間掃了掃,直到奇斯給福曼使了一個眼色。

“別看了,我想跟你談談那個病人……”奇斯果斷把福曼拉走。

而喬茜放慢了動作,估摸著他們應該走遠了,剛要鎖上更衣室的櫃子,就看到雙眼紅腫的卡梅隆進了門。

這位醫生眼神躲閃、眼周紅腫,像是為了一個不愉快的約會而徹夜難眠。

脾氣不好但心地善良的伊麗莎白.馬斯特遜小姐是不會放任自己的同事出糗的。

所以喬茜不僅去護士站拿了醫用冰袋,而且還在卡梅隆換好衣服之後叫住了對方。

“等等,卡梅隆醫生。”她叫住了麵前的褐發女郎,並委婉地詢問:“你的眼妝有些花了,需要我幫忙嗎?”

卡梅隆先是一愣,接著略微有些尷尬,但她很快欣然接受了喬茜的幫助,並且忍不住開啟了吐槽模式。

她也太容易對陌生人敞開心扉了吧?

喬茜默默地想。

同時,一邊用毛巾包裹著冰袋冷敷卡梅隆的眼周肌膚,一邊安靜地聽她抱怨。

“太糟糕了,昨晚的約會簡直是一個噩夢。”

——噢,確實,完全看出來了。

“我想知道他對我的感覺,但他居然說我隻是有聖母情結,想要拯救瘸腿離異還沒什麽朋友的老男人!”

——額,這麽一說,還真的有點道理,喬茜第一天就感覺到這位女醫生對自己的態度莫名愛憐。

“老天,我究竟喜歡上一個什麽樣的男人?是的,我是和得了癌症的前夫結婚這沒錯,但那完全是出於愛!”

——嘶,醫生,你居然還幹過這種事?

“整場談話唯一令人驚喜的地方隻有他竟然認識到自己為人刻薄這一點,真是可喜可賀。”

“看上麵。”拿著遮瑕刷的喬茜開始為卡梅隆補妝,並忍著笑評價道:“他確實挺刻薄的,但同樣很誠實。說句老實話,這對於男人來說,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優點。”

卡梅隆坐在女士更衣室的椅子上,抬眸看向天花板,“是的,某種意義上,他是個好人。”

“所以你究竟為什麽喜歡上他?”喬茜十分毒舌,“讓我們直白一點,刻薄的瘸腿老男人和年輕貌美的下屬可不是什麽浪漫的組合。”

“哦,我不知道。”

“嗯?”

“好吧,大概他的天才頭腦和赤子之心結合在一起,讓他別具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