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林森自以為隱蔽地觀察喬茜的表情,問：“說起來，聖誕節之前，我們能夠按照原定計劃結束拍攝工作嗎？”
“誰知道呢？”喬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反問,“反正我是不急。明年我已經有三部電影計劃上映了，有時候觀眾經常能在電影院裏看到我,也不是一件好事。”
說著,她慢悠悠地往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手一伸就有艾拉將剛剛打開的椰子水遞到手邊，隻差再往臉上架一幅大墨鏡就更像是在度假了。
顯而易見,喬茜不著急《宛如天堂》的拍攝。
但阿特.林森和他背後的福克斯都不能不表現得很著急,因為這不僅僅是劇組在燒錢的關係，更重要的是,跟一位炙手可熱的票房明星維持良好關係，是好萊塢任何電影公司的必修課。
阿特.林森無奈苦笑，隻好說：“別這樣，喬茜,我們是朋友,你不該這樣對待自己的朋友。”
“我們是嗎？”喬茜有些漫不經心。
“當然。至少福克斯一直是你的朋友。”阿特.林森說,“你的朋友願意做任何事，隻要還能維持我們之間的友誼。”
喬茜想要什麽？
無非是福克斯的妥協和態度，而在前來舊金山之前,阿特.林森從頂頭上司那裏得到指示，他這次來就是讓喬茜出出氣,然後把這件事揭過的。
為此，一位為福克斯服務多年的發行部門主管將會引咎辭職，甚至福克斯在《搏擊俱樂部》的銷售分成上還會讓渡一部分利潤。
喬茜挑了挑唇,看向阿特.林森說：“聽起來似乎你們很慷慨，但事實是，這真的很讓人失望。我不得不懷疑，福克斯這個所謂的六大巨頭之一，是否言過其實。”
“相信我，喬茜，這一次真的是意外。”阿特.林森歎了口氣，“公司太大，有時候不可避免有些內部鬥爭，當然辯解是無用的，所以我們已經第一時間解雇了做錯事的那個人，比爾和彼得都在過問這件事，福克斯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但現在最緊迫的不是這個，而是如何壓下那樁敏感的案子。”
他提到的比爾和彼得分別是20世紀福克斯的CEO比爾.麥肯尼克、董事長彼得.車寧。
喬茜接過艾拉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嗤笑：“壓下？為什麽要壓下？你們不會到現在還天真地認為，這隻是一個意外事件吧？無論是我，還是阿諾恩，都沒想過你們可以如此愚蠢。”
阿特.林森一時啞然，囁嚅著不敢作答。
數個小時的時間，足以讓福克斯方麵大致理清了來龍去脈，但僅僅是“發行部門某位雇員因《搏擊俱樂部》宣發問題懷恨在心”，這樣的理由連阿特.林森自己都無法說服，更何況是用來說服別人。
abc的突擊報道，各家網絡媒體的迅速跟進，這顯然是一起有計劃的陰謀，而不是什麽私怨和泄憤。
阿特.林森耷拉下肩膀，隻好問：“告訴我吧，喬茜，你想要什麽？”
省去相互試探的步驟，證明福克斯果然如喬茜一開始所預料的，依然是站在她這邊的。
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稍微簡單一點了。
“找個人查查你們那個膽大包天的雇員，他和他家人的賬戶，他的兒子或女兒或兄弟姐妹有沒有忽然拿到助學金和名校推薦信，我想這些操作你們應該也不陌生。”
“那樁案子，FBI、檢察官或者當地警局，隨便你們找什麽人，我要在四十八小時內看到詳細卷宗。順便一提，但願網絡論壇的帖子，你們已經找人刪掉了。”
“abc那邊，我認為你一定有辦法讓他們炒掉那名女記者，對嗎？”
“剩下的那部分，我的代理人會跟你們談。”
首先，得弄清楚敵人是誰；其次，了解問題所在；最後，收取利息和解決問題。
阿特.林森一一答應，又小心翼翼地問：“既然這樣，那麽明天……”
“明天我約了人吃早餐。”喬茜沒有給出明確答複，“我希望你們清楚一點，這是你們的錯誤，而不是我的。”
告狀是一定要告狀的，發行費用也是肯定要重新談的。
隻是喬茜忽然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為她一直沒有對大衛.格芬下手，所以很容易讓人以為，她是個心胸寬廣或者懦弱無能的傻瓜呢？
不不不，現在還不能提前動手。
給大衛.格芬的坑有一個算一個都挖好了，隻等再過幾個月一一引爆，足以讓那個渣滓從此在好萊塢銷聲匿跡。
可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啊......
喬茜勉強將“大衛.格芬”這個名字剔除出自己的思緒，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懷疑起關於《搏擊俱樂部》的這件事，有沒有對方的手筆。
換位思考一下，她會放過這樣一個對敵人落井下石的良機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所以，夢工廠就不要怪她轉嫁危機了吧……畢竟，這是他們自找的。
她和格芬之間的仇恨從未停止。
即便為了對付她，這幾年來格芬的一係列失敗讓他在塢內影響力大減，許多人開始認為他是一個霸淩和混蛋，但這遠遠不夠。
喬茜甚至還沒有開始真正的報複。
而且格芬一天不滾出好萊塢，她的念頭就始終無法通達，這簡直時刻對她的身心健康產生負麵影響。
所以，他必須滾。
至於夢工廠，也必須走下末路。
跟阿特.林森談完，回到房間時等待著喬茜的是一頓令人驚訝的大餐。
——說是大餐也不至於，至少很少男人會下廚，還把廚藝和自己都修煉得如此秀色可餐。
新鮮出爐的意式千層麵配烤時蔬，以及無敵鮮美的海鮮濃湯，一口下去卡路裏不少，但同樣讓人感到格外的滿足。
果然人類就是愛碳水。
喬茜吃得心滿意足，飯後卻還記得要把這些都消耗掉，拉上自己剛剛就位的教練提早開始了恢複訓練。
——接下來無論是拍《魔戒》還是《特工佳麗》，她的動作戲份都少不了。
吉姆似乎重新燃起了健身的動力，也跟著在健身房裏泡了一整個下午。
不到四十八小時，阿特.林森那邊就有消息了。
喬茜翻了翻傳真過來的資料，越看越笑容燦爛，因為這上麵一個個的，有仇的沒仇的，生動演繹了好萊塢這個名利場的爾虞我詐和翻臉無情。
傑米.來福特，被她退貨的《搏擊俱樂部》宣傳團隊負責人；
大衛.格芬，老仇人了，毫無意外；
哈維.韋恩斯坦，可以，這很哈維，畢竟《搏擊俱樂部》也是非常經典的邪典影片，不做點什麽也太不哈維了；
凱文.霍維恩，曾經為喬茜服務過的好萊塢金牌經紀人，不過他們分開時並不愉快；
喬恩，沃伊特，這個活躍影壇數十年的著名演員似乎跟喬茜沒有交集，但如果聯想到他那位同樣瞄準了《古墓麗影》項目的女兒安吉麗娜.朱莉，順水推舟做點什麽也不奇怪；
除此之外，abc的某位主管背後似乎還有幾分來自好萊塢外部的影子，這才是最令喬茜感到警惕的事。
是她得罪的人太多了嗎？
不，隻是這個世界太糟糕了。
令人遺憾的是，她本人好像也沒能好到哪裏去，即使知道手裏的這個電話撥出就決定了許多人今後的失敗結局，她依然沒有任何猶豫。
電話是打給《紐約時報》的記者安伯.勞倫斯，以及天鏡調研公司的唐.康基，這場針對夢工廠的風暴會從東岸的主流媒體中首先開啟，形成一場無法阻止的海嘯。
之後，喬茜把傳真資料和一次性手機都丟進壁爐裏，點燃了壁爐，一邊撥弄著爐火一邊對著它們發呆。
這種你來我往的鬥爭有趣嗎？
說實話，整個過程既無趣又耗費心神。
但它的意義在於，解決每一個危機、毀滅每一個敵人，都會讓她得到成就感。
尤其是如同一道陰影那樣始終存在的大衛.格芬。
毫無疑問，解決負麵新聞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為公眾製造另一出更加吸引眼球的負麵新聞。
當夢工廠今年衝奧大作《美國麗人》的男主角凱文.史派西在網絡上爆出煉銅以及深櫃醜聞時，再也沒有人去關注兩天前扯上《搏擊俱樂部》的案子。
兩天四十八小時，僅僅是這麽短的時間。
繼論壇爆料之後，《紐約時報》的頭條版麵，東岸新聞界的後起之秀安伯.勞倫斯對此進行深度報道，揭開了這位好萊塢男星的黑暗麵，一時引起輿論嘩然——
‘惡心！史派西竟然是這種人！’
‘本來在網上看到帖子我還不相信，但現在……’
‘雖然照片馬賽克了很多，但史派西的神態真的讓人感覺非常不適。’
‘天呐，我從《七宗罪》開始成為他的影迷，真是太可怕了！’
‘無論如何，《七宗罪》是一部經典電影，史派西也是一位好演員。’
‘去你媽的好演員，作為演員之前，他首先得是個人！’
‘我不相信，這一定是韋恩斯坦針對《美國麗人》的陷害！’
‘怎麽可能是陷害？許多受害者都實名指證這個惡魔了，包括奧斯卡影帝理查德.德賴弗斯的兒子......’
網絡上因為這樁石破天驚的醜聞鬧得沸沸揚揚，好萊塢多家八卦報紙緊跟著發布頭條，反而是包《洛杉磯時報》在內的幾家西海岸傳統紙媒慢了半拍，稍後才轉載了《紐約時報》的報道。
倒是新聞集團旗下《紐約郵報》和《太陽報》蹦躂得起勁，甚至連電視台都開啟了一個追蹤報道。
這讓被殃及池魚的迪士尼老大邁克爾.艾斯納一時焦頭爛額。
是的，作為執掌迪士尼的好萊塢超級CEO，邁克爾.艾斯納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煩惱了，但顯然有人利用了這一次凱文.史派西事件，將圈子裏根深蒂固的煉銅惡習直指迪士尼。
“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我絕不允許迪士尼卷入任何調查！”邁克爾.艾斯納在電話裏語氣冷厲，“還有，大衛，我不希望任何人越過我操縱我的東西，即便是你！”
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隻要做過就有痕跡，更何況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也並沒有多麽小心謹慎。
無論是福克斯還是邁克爾.艾斯納，都能輕易就把那位abc女記者和大衛.格芬、喬恩.沃伊特等人串聯到了一起。
喬恩.沃伊特是為了他的那個女兒掃清障礙，那麽大衛.格芬呢？
顯然即使曾經有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出麵調停，大衛.格芬卻仍然放不下跟喬茜.霍頓之間的仇恨。
這位好萊塢大亨始終沒能像摁死一隻小蟲子那樣，將在他看來無足輕重的喬茜.霍頓的職業生涯徹底扼殺，反而眼睜睜看著對方征服奧斯卡、轉戰製片領域，不得不說“喬茜.霍頓”這個名字已然成為了他必須解決的腫瘤。
甚至比跟夢工廠屢次做對的米拉麥克斯更讓大衛.格芬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