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茜搖了搖頭,忍不住扶額。

她的視線落在萊昂納多臉上,微微皺眉:“你真奇怪,裏奧。非要說的話,我們結婚第二周,第十大街的那家夜總會,你還記得自己在那裏做了什麽嗎?”

萊昂納多一下子憋紅了臉,詫異和難堪席卷著這個男人剛才滔滔不絕的唇舌,隻訥訥地道:“我……”

“不過我無所謂。”喬茜鬆開眉頭,轉過身去背對著萊昂納多,“我很清楚我們一開始是為什麽了什麽。我對你從來沒有過期望,所以也不會感到失望。”

寬大的落地穿衣鏡前,她用手指梳理長發,雙眸一瞬不眨地注視著鏡子裏自己的表情,偶爾餘光掃過身後那個男人緊繃的臉。

萊昂納多不再年輕卻仍然英俊的臉倏地一下由紅轉白,當他一直以來認定的所謂“事實”被它的主人親口承認時,他顯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麽暢快或者得意。

一隻無形的巨錘狠狠敲擊了一下他的天靈蓋,讓他整個人從剛剛那種渾渾噩噩又自以為是的狀態猛地掙脫出來。

但這並不意味著理智重新回歸。

他努力思考自己該如何麵對眼下的局麵,上一秒被戳穿剛剛結婚就在夜總會拈花惹草的事實,下一秒他的妻子無情地向他宣布他對她毫無意義可言,她完全否定了兩人也曾有過的甜蜜。

他應該憤怒嗎?

他當然應該憤怒!

即便他的確做過一件蠢事,但那也是在他們真正在一起之前,他並沒有違背兩人對於這段婚姻的協議,也沒有在兩人確定關係之後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

不是嗎?

“我是真他媽的走運極了。”萊昂納多叫道,“我老婆不僅不相信我、找人跟蹤我,還他媽根本不在乎!我真是受夠了,喬茜.霍頓,我們完了!”

“可以。”喬茜果斷答應下來,“我會讓律師盡快給你寄離婚協議。”

並且淡漠至極。

這樣的態度完全刺痛了萊昂納多,瞬間讓他剛剛湧起的些許悔意**然無存。

而喬茜在說完這話之後,麵無表情地穿上一件外套,並從鞋櫃隨手拿了一雙距離自己最近的鞋。

尖頭細跟薄底的ChristianLouboutin。

整個鞋櫃裏最磨人也是最美麗的五英寸,唯一的。

穿上它會讓女人更加優雅和迷人,但它光鮮華麗的外殼掩蓋不了剩下的一大堆缺點,需要精心養護,無法長時間保持站立,時不時就會磨傷主人的腳。

它就不該出現在這個遍布四英寸和平底鞋的鞋櫃裏,擺回櫥窗去吸引每個女人路過的目光,才是它原本最好的命運。

——就跟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一樣。

喬茜這樣想著,腳已用力踩上這雙恨天高,無視它所帶來的不適感以及身後的那個男人,獨自往外走去。

他們共同居住的這棟房子非常大。

兩套獨立的複式公寓被打通,總麵積約8300平方英尺,還沒算上私人環繞露台,光是裏麵就擁有九個臥室和九個衛生間。

這個巨大的空間就意味著。

當喬茜穿著腳上那雙見鬼的鞋子,好不容易走完樓梯來到一樓時,萊昂納多還可以從二樓的主臥套間一路狂奔,在他名義上的妻子搭乘入戶電梯離開之前,如狗血肥皂劇那樣追出來並緊緊地抱住了她。

“我錯了。”他第一時間說。

然後稍微鬆開懷抱,讓兩人麵對麵站著,使她能夠與他對視。

這個時候,萊昂納多已經換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湛藍色的眼睛早沒有了頑固的單方麵對抗,眼眶微微泛紅,裏麵似乎殘留著濕潤的水光,這張享譽全球的英俊臉孔正布滿懊悔和哀求。

他真是一個傑出的演員,知道什麽時候該用什麽樣的表情,才能最快地改變眼下的局麵。

但,問題是——

萊昂納多下意識地忘了,喬茜有可能沒興趣陪他演對手戲這一點。

“Babe,我錯了。”他再次說,聲音又輕又軟,帶著熟悉的孩子氣,“我不該那樣。剛剛都是我的錯,那不是我的本意,我隻是……我隻是一下子昏了頭,我很焦慮,你能明白嗎?我太愛你了。——原諒我好嗎?”

反應過來喬茜真的答應離婚的時候,萊昂納多一下子就回了神,同時也慌了神。

他提離婚並不是真的想要離婚。

事實上,對於這段從契約開始的婚姻,萊昂納多並沒有不滿到必須立即結束它的地步。

隻不過是因為他在這段婚姻裏得不到足夠的正麵情緒反饋,再加上一些外界因素的影響,他迫切地需要她證明他們是相愛的,而不是他對她單方麵的著迷。

可這一切被他不小心搞砸了,而且現在的狀況變得極其糟糕,最關鍵的是,他有一個越來越清晰的預感:他可能快要失去她了。

這讓萊昂納多極其罕見地感到恐慌。

喬茜站在那裏不動,任由萊昂納多抱著,也耐心地等他說完那些話。

直到他用那雙濕漉漉的藍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希望從她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時,她微微歎息,說:“裏奧,你已經不是十七歲了。”

“我知道,我知道。”萊昂納多的那個預感越發強烈,可喬茜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試探著問:“……真的不行?”

“不行。”喬茜說,“還有一點我必須糾正你,在那種情況下,無論溺水者是誰,他都會跳下去。”

萊昂納多先是一愣。

緊接著,他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反駁自己剛剛口不擇言時給其他男人扣上的罪名。

他的心口好像一下子被人灌進了一把碎冰,每跳動一下都冷得刺骨。

他們都吵成這樣了,她竟然還惦記著別的男人?

老天,真是見鬼了!

他不由得鬆開了喬茜,擰著眉,盯著麵前屬於她的臉。

然後,萊昂納多完全確認了她是非常認真的,沒有任何說錯話或者故意激怒他的可能。

平靜,理智,完美到仿佛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根本不會因為他所流露出的痛苦而產生動搖。

他不免又被狠狠氣到了,尤其是剛剛的這句話,甚至眼眶裏都要滲出生理性的淚水——但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這太荒謬了。

這真的,真的,太荒謬了。

這就是他的妻子,這就是他的婚姻。

“很好。”萊昂納多聽到自己說,“反正我早就覺得沒勁透了。不過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後悔,因為我絕對、永遠、再也不可能原諒你。”

喬茜似乎毫無動容。

她沉默著看了他一眼。

同時抬手按下電梯按鈕,幾個呼吸間電梯到達,她也立刻轉身走了進去。

萊昂納多抿死了幹澀的薄唇,視線卻忍不住跟隨喬茜的動向而去。

電梯間裏的頂燈將一蓬冷光自上而下地灑落在喬茜那張格外美麗的臉上,她的五官分布和為數不多的紋路都無聲書寫著教科書級別的迷人,可在此時的萊昂納多看來,那上麵隻剩下令人痛徹心扉的冷酷無情。

“裏奧,你真是一個幼稚、可笑又可憐的男人。”

電梯門合上之前,萊昂納多聽到喬茜這麽說道。

然後——

已經沒有然後了。

那首星空之下纏綿悱惻、浪漫唯美的《Foreverinlove》,仿佛是對他們這段短暫婚姻的絕佳諷刺。

他們的婚姻是一條短暫而又瘋狂的毀滅之路,幾乎沒有公眾所認為的浪漫與美好——好吧,除了最開始的那段日子——它是如此輕易又徹底地玷汙了他們原本珍貴無比的友誼,並且讓他們彼此形同陌路。

“我曾經以為結婚就好像是在路邊叫出租車,隻要我在想要叫車的時候打個響指,停下的這輛車就會屬於我。後來才發現,這輛車也可能是私家車。她順路載了我一程,接著也順手把我拋在半路上。”

在好友托比.馬奎爾家中,這個最終簽下離婚協議的男人洗幹淨了臉、也刮掉了胡須,正一邊打開一罐啤酒一邊自嘲道。

“往好的方麵想,至少我擁有過她。”萊昂納多喝了一口啤酒,“我猜,在有了我這麽糟糕的前任之後,本來就對婚姻毫無興趣的J女士更不可能和其他人再婚了。”

聽了這話,托比頗為憐憫地看了好友一樣,忍不住說:“那可不一定,畢竟她現在才三十出頭,而且……好吧,我閉嘴。”

萊昂納多這才收回自己殺人的目光,又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過了好一會兒,正當托比以為萊昂納多已經釋懷了,猛不丁又聽見他說:“我們已經在走財產分割了。”

因為簽了足夠詳盡的婚前協議,婚姻存續的時間也僅有八個月,他們的財產分割相對簡單,隻不過具體對外公布離婚消息的時間尚需商榷。

很不幸被萊昂納多自己說中了,他們之間的財產分割甚至沒有喬茜和伊萊.麥卡洛名下各種投資公司的股權分割千分之一的麻煩,隻需要一個最普通的助理律師就能解決。

“額……”托比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裏奧,你應該不需要我祝賀你重回單身,對吧?”

萊昂納多的回答是丟來一隻托比家客廳沙發上的抱枕。

接著,他放下那罐啤酒,就這樣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有些失落地說:“我也不會再婚了,托比,我用親身體驗證明婚姻就是一場災難。從各種意義上講,我跟一個對我來說意味著完美的女人在一起,但她現在卻成了一個陌生人,而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感到孤獨。”

他似乎擁有人們夢寐以求的一切。

名氣、地位、財富、讚美,全世界最美麗且最有名的女人之一作為他的妻子——盡管現在已經是前妻了——但他得到的大部分隻有嫉妒、不安和痛苦。

這段婚姻完全毀掉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包含萌發不久的愛情以及原本應該能夠持續很久的友情。

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如他這般的幸運又不幸。

幸運的是,他娶到了喬茜.霍頓;

不幸的是,他們離婚了,也順便摧毀了他本人對於婚姻的所有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