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拍《連鎖反應》,然後忙剛剛提到的《魔鬼代言人》。”基努這樣回答，他注意到喬茜露出認真傾聽的角色，就破例多說了幾句,“我在試著自己主導一個電影項目。”
“現在《魔鬼代言人》的問題主要出在演員選擇上,一開始我就希望由阿爾.帕西諾出演約翰.米爾頓這個角色,但阿爾.帕西諾讀了劇本之後拒絕了,而且他的要價太高,所以他們認為可以用凱文.史派西或者理查.基爾。”
“值得慶幸的是,理查.基爾派新片的內部試映會不是很好，在我自掏腰包補充多出來的那部分片酬之後，最終阿爾.帕西諾確定出演這個角色。”
喬茜一邊聽著一邊點頭，聽到內部試映會結果那裏不禁輕笑了一聲,說：“等等，雖然我很想恭維你獲得了自己理想中的結果，但你是不是忘記了那也是我的新電影？”
有小道消息稱，派拉蒙的內部試映會上，派拉蒙的總裁雪莉.蘭辛忍不住發了火,因為電影並沒有他們預想之中那麽出色，初次擔任電影導演的格裏高利.霍布裏特在講故事的節奏上出了一些問題，即使後期剪輯也救不了。
而且理查.基爾這個角色也有問題。
並不是他大同小異的表演終於讓人感到厭煩,而是整個劇本似乎盡力在賦予他的角色一些不必要的閃光點，比如應該老奸巨猾的律師心懷正義且善良慷慨，或者原本跟他爭鋒相對的檢察官突然舊情複燃。
偏偏理查.基爾本人的表演無法撐起太複雜的角色內心，以至於人物形象出現割裂。
因此試映版本已經由雪莉.蘭辛發話，被重新丟進了剪輯室。
“是嗎？這聽上去應該有些冒犯，所以我還是為此道歉吧。”基努語氣詼諧幽默，“很抱歉,喬茜，為我實在不希望你新電影的男主角去演我下一部電影的父親，而且我們倆的角色還將是一對年輕夫妻。”
“好啦好啦，我原諒你了。”喬茜配合他演完，然後接下去說：“我聽說你拒絕了《生死時速》的續集，《星河戰隊》的那個角色也變成了卡斯帕.凡.迪恩。”
這真的很奇怪。
自從《生死時速》爆紅成全球範圍內的現象級電影之後，作為當紅小生的基努.裏維斯應該是片商眼中行走的富蘭克林，但他卻忽然遭遇了換角。
基努隻是微微一笑，告訴喬茜：“謝謝你的關心，隻是我讀過了劇本，發現自己不是很喜歡整個故事，並沒有其它原因。”
真的沒有其它原因嗎？
喬茜是一個習慣於陰謀論的人，因為她曾經的豪門生活充斥著大家族的爾虞我詐，稍有不慎就容易中招，所以她總會去揣測最壞的可能性，而不是隨意相信人類的善意。
“好吧。”喬茜半開玩笑地說，“但你知道的，我一直站在你這邊，如果有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否則我會很生氣的。”
“說實話，這次的女主角本來打算啟用新人，但現在我們有了你——這就已經幫了我一個大忙了。”基努這樣說。
喬茜卻搖搖頭，“不，我喜歡這個劇本，阿爾.帕西諾是我非常想要合作的演員，所以這並不是我在幫你的忙，而是你在幫我，基努。”
基努也不再繼續跟她爭論究竟是誰幫誰的問題，隻是默默地記住了這件事。
其實他今年的處境確實不太好。
被基努寄予厚望的暑期檔大片《非常特務》慘遭滑鐵盧，他本人非常喜歡原著小說關於某些未來科技的概念，然而無論是觀眾還是影評人，大部分都認為這部科幻片從編劇到表演都是一場災難。
另一部浪漫愛情片《雲中漫步》反響倒是不錯，引起了一陣前往納帕穀葡萄莊園旅遊的風潮，但是基努的表演始終不被影評人認可，並沒有能夠為他的職業生涯帶來太多的幫助——畢竟好萊塢的重工業仍然是動作片和科幻片。
然後就是他還沒有正式殺青的動作片《連鎖反應》了。
電影還沒有正式開拍，基努就在玩曲棍球時受了傷，一躺就是好幾周，期間遭遇了項目險些流產、《星河戰隊》臨陣換角、身體的傷痛反複發作等等一係列事件。
也正是因為《連鎖反應》和《星河戰隊》都不太順利，這一次的《魔鬼代言人》讓他格外重視，從原著小說的改編開始就親自盯緊了整個項目，不希望再出什麽意外和波折。
基努看上去很遲疑，動了動嘴唇，卻沒有馬上說話。
喬茜的感覺一向敏銳，於是追問：“怎麽了？”
基努頓了頓，開口說：“喬茜，你願意誠實地告訴我，你喜歡現在這個好萊塢嗎？我的意思是，這個圈子裏惡人當道，價值觀扭曲，道德感也幾近於無。”
“我明白你的意思。”喬茜抿了一下嘴唇，意有所指地提醒他，“但你有時候可以委婉點兒，畢竟這些話被其他人聽到的話，對你可能會有不太好的後果。”
基努扯了扯唇角，有幾分自嘲。
她這麽一個小姑娘都能敏銳察覺的憂慮，他這個在好萊塢摸爬滾打多年的人，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呢？
隻是他之前就因為類似的不恰當言論，暴露了自己真正的野心，才造成他一直尊敬的朋友大衛.格芬跟他翻臉，原本那些相當熱絡的同行們也忽然對他避之不及。
幸運的是，他身邊還沒有糟糕到一個朋友也沒有剩下。
喬茜拉著基努在排練室的角落裏席地而坐。
在亂糟糟的貝斯聲中，她的聲音和眼睛像是一束微光，如此清晰而明亮。
他聽見她說：
“這麽說吧。假設有一天，我有幸站在這個圈子的權力之巔，我希望任何人在事業初期都不需要去接受潛規則，非異性戀者和少數族裔都能得到尊重，不用躲進櫃子裏或者為了維護形象而戀愛、結婚甚至生子，比如尊龍這樣的演員會有更多《龍年》和《末代皇帝》可演，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眯眯眼和傅滿洲。”
她說得很慢，因此咬字發音都很清晰。
側身的坐姿仍然保持挺拔，這個習慣讓她即使坐在剛剛清掃過的排練室地板上，還是帶著一種骨子裏的矜貴。
但比起賞心悅目的漂亮皮囊，她的內心顯然更加值得探索，宛如一顆堅硬、剔透、閃光、多變的稀世美鑽。
基努注意到喬茜的眼神有些悠遠的意味，大體來說充滿了真誠——她是如此的信任他，因此將心底深處的想法完全向他展露。
他不禁微笑，下意識就脫口而出：“你真是……令我驚歎。所以——要跟我一起改變世界麽？”
喬茜沒有進行任何遲疑，果斷又平靜地給出了答案：“好。需要我做些什麽？”
“現在還不需要。”基努斟酌著說，“在外人麵前，你最好不要跟我表現得親密無間，我擔心你會受到一些不必要的遷怒。”
這下子喬茜有點明白發生了什麽，大概率是他跟大衛.格芬鬧翻了，所以電影換角和媒體上層出不窮的差評，都是來自於好萊塢黑暗勢力的懲罰嗎？
兩個人在布拉德的排練室裏聊了不短的時間，之後一行五人吃過了輕鬆愉快的晚餐，喬茜和基努又單獨談了一晚上。
他們心照不宣，動搖籠罩好萊塢上方的陰霾，必定要幹掉格芬手下的一大票心腹愛將，從好萊塢六大到許多電影人，這個圈子的黑暗勢力無處不在。
任重而道遠。
但，這可太令人熱血沸騰了。
深夜回聖莫尼卡的路上，喬茜接到了愛德華的來電，他已經進組去拍《性書大亨》了，這部電影是跟他非常喜歡的導演米洛斯.福爾曼合作，因此他很看重這個戲份不多的律師角色。
感謝上帝，或者說，感謝偉大的發明家們。
電話實現了即時通訊，汽車縮短了地域距離，否則一旦忙碌起來，喬茜實在很懷疑自己對於這段感情的興趣能夠持續多久。
接下來的時間，喬茜就在家裏看劇本和去索尼影城為《甜心先生》拍攝中度過，偶爾會跟同樣不在拍攝日的愛德華出去約會。
這天他們在一家偏僻的小電影院看了希區柯克的《蝴蝶夢》。
晚上九點多，放映完畢出來坐上車，喬茜有些遺憾地說：“我的印象裏男主角的前妻，似乎是費雯.麗扮演的，可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她。”
“不，電影海報上有費雯.麗，是一個剪影。”愛德華一邊說著一邊傾身替喬茜係上安全帶，“走吧，送你回家。”
喬茜在他湊過來的瞬間，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臉龐，幽暗又狹小的車廂內，他的呼吸依稀可聞。
轉身扣好自己的安全帶之後，愛德華像是才感應到喬茜的目光，側頭問：“我臉上有東西？”
他一邊問一邊發動了汽車。
打向前方的車燈讓他的側臉線條清晰了幾分，稍長的前額劉海幾乎蓋住了他的眉梢，憑添一些幹淨的少年氣，總讓人不經意地忘記這個男人已經二十七歲了。
喬茜用大拇指在他下巴邊緣，頗為認真地擦拭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回答說：“好了，現在沒有了。”
愛德華勾了勾唇角，搖搖頭給喬茜一個無奈的淺笑——他已經發現她喜歡自己這樣笑。
他驅車把喬茜送回家，稍微坐了十幾分鍾，離開之前喬茜將他送給她的尚美鑽冕找出來，讓他帶走。
“怎麽了，你不喜歡嗎？”愛德華捧著藍色的絲絨盒子，十分疑惑地問。
喬茜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才回答：“喜歡是喜歡，但現在我不能接受這種禮物，尤其是來自於你的。”
那套來自歐內斯特的月光石首飾也就算了，她打算找一件對方可能感興趣的藝術品當作回禮，但是這頂鑽冕價值不菲，他們之間的關係又不是簡單的朋友，所以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親密的界限一旦越過，就離糾纏不清不遠了。
愛德華卻把手一攤，半開玩笑說：“如果你認為我們這樣的關係不適合你接受我送的禮物，我很歡迎上一秒確定正式關係，下一秒你接受它再把我甩了。”
“艾德，別這樣好麽。”喬茜覺得自己的語氣無端像個渣男，但她無法理解為什麽他作為男人，反而對於這件事如此在意，“你知道的，我不想讓我們的關係複雜化。”
愛德華又好氣又好笑，“隻是一件禮物。而且我第一次給女人送這種貴重的禮物，還用的是我自己工作以來存的錢，你不肯收也就算了——竟然還認為是我的問題？”
說到最後那句，愛德華的聲音直接拔高了。
喬茜頗為苦惱地扶了扶額角。
她該如何告訴他，這其實是兩個人的問題。
問題在於，喬茜想要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簡單明了的，不需要摻雜多餘的東西；愛德華則是隨心所欲，近乎本能地展示自己的強大，他是可以被依靠的。
然而喬茜從不習慣依靠別人，也不將希望寄托在除自己之外的人身上。
“我以為，上一次我就說得很清楚。”喬茜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婉轉，“你沒有任何義務為我做這些，我們……”
“我隻是在取悅你。”愛德華忽然打斷她。
他注視著麵前喬茜那張看起來漂亮光潔的小臉，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在他的麵前偶爾會露出那種貓一般的溫順和依賴，似乎漸漸為他改變。
可事實上，絕大多數貓咪都是性格孤僻、獨立戒備的高冷動物，缺乏攻擊性的外表隻是它們的偽裝。
被改變的是他。
為了取悅一個女人，有意無意地摸清對方的喜好，裝模作樣地配合對方不被曝光，假裝自己不在意但其實真的很在意……噢，為什麽這聽上去有些令人沮喪？
可這麽想著，他卻聽到自己說：“喬茜，別這麽對我。”
這雙藍灰色的眼睛定定地望向喬茜，眉頭微微皺起，帶動兩道濃密的眉往下壓，給了喬茜一個假到不行的假笑。
他實在無法理解。
馴服遊戲在意亂情迷的時候是很有趣，然而真實的生活沒有那麽多戲劇性，作為上升期的好萊塢演員又注定了他們彼此都很忙碌，至少他很珍惜兩個人偶爾相聚的時光。
那麽，她呢？
還是說，她真的絲毫不擔心失去他？
喬茜臉上的神情像是被什麽凝結了，有困惑也有無法適從，那雙眼睛依然清泠泠的，澄澈到可以隱約看到他的影子。
但——沒有那種他期望找到的東西。
她想了想，接著輕輕地、堪稱溫柔地提醒他：“如果你覺得不開心，隨時可以喊停。”
喊停？
如果這麽輕易就能停止，那麽他為什麽還要放任自己做這些事？
愛德華嗤笑一聲，轉身就把手裏的盒子隨便一扔，心裏已經被她氣個半死，卻死撐著離開了喬茜的家。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都沒有主動聯係喬茜，連原本要寄養在喬茜家的虎斑貓麥琪也另外找了一個朋友接手，好像突然之間就變得無比忙碌，忙碌到忘記她的電話號碼，也不曾在好萊塢的任何一個地方跟她偶遇。
喬茜這邊因為高強度的拍攝和行程忙得團團轉，暫時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解決他們的問題，隻是悄悄將那頂代表著麻煩的鑽冕送回尚美總部維修，又讓瑪莎稍微留意一些合適的劇本。
她並沒有主動再去做什麽。
畢竟，在她一直以來的認知裏，對成就的獲取和突破，對權力的欲望和追求，都遠比男人這件事有趣太多了。
更別提對於她而言，“性”完全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時間到了三月下旬，奧斯卡的頒獎典禮也終於來臨，無論是做為頒獎嘉賓還是提名者，喬茜都準備好了出席。
作者有話要說：這麽粗長，我表示自己更了1.5章~
感謝在2020-11-2122:45:22~2020-11-2222:52: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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