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照著甲板上的比羅,慢慢沉入海中。
站在甲板上的少年們,卻彷佛不知道時光流逝,依然失魂落魄地呆立。
聽不到那暴烈的吼叫,那刺耳的挖苦,看不到那總是靠著船舷抽煙的身影,少年們似乎一下子失去主心骨,都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整隻船死氣沉沉,漂在海麵上,隨波逐流,仿佛已經失去生氣。
戴利深深歎了口氣,走到站在比羅身前的裏肯前麵,按住他的肩膀。
裏肯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戴利。
“裏肯,一艘船不能沒有船長。”
戴利沉聲說道。
“我知道比羅先生去世,對你是極大的打擊,但是現如今你是船上唯一能擔當起船長職責的人,所以你要振作起來,把大夥帶回去,不要辜負比羅先生的犧牲。”
聽到戴利的話,裏肯散亂的眼光慢慢聚攏起來,看著呆立在身邊的弟兄們。
又過了一會,裏肯的眼神終於變得堅定起來。
“都他媽的呆站著幹啥!辦事去!”
粗魯的吼聲開始在甲板上回蕩。
“老東西拚了一條命救我們,不是讓給我們在這裏哭著等死,而是叫我們好好活著回去,他媽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呆立的少年們看著流著淚水吼叫的裏肯,慢慢散開。
過了一會,海船慢慢轉了個方向,升起風帆,緩緩向東方駛去。
戴利三人走下甲板,走進廚房,開始煮起食物。
一小時後,三人把幾個大桶扛上甲板,招呼少年們吃飯。
少年們默默從四麵八方走到桶邊,一人舀起一勺食物,靜靜吃著。
想到前幾天吃飯那歡聲笑語的樣子,艾倫心頭不由一酸。
吃完了飯,幾位少年向船艙中走去,其餘的人隨著裏肯,走到甲板的一個角落。
被擦拭幹淨的比羅,換了一身粗布衣服,靜靜躺在那裏。
少年們圍在他身邊,一聲不吭,彷佛生怕聲音大一點,躺著的人就會馬上跳起來,對他們破口大罵。
“三位先生。”
裏肯走到戴利三人身邊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等下即將進行海葬,我們作為晚輩的,沒資格送老家夥下海,隻能跪送,還請三位先生相送。”
海葬,是漁民對自己身後事的處理方式。
漁民生於大海,依靠大海養育,死後,自然要回歸大海的懷抱。
若非萬不得已,所有漁民都要進行海葬。
走下甲板的幾位少年,把一條小船抬到比羅身邊,輕輕把比羅抬起來。
比羅靜靜閉著雙眼,麵sè一片平靜,頭隨著海風飄動,似乎在安詳地沉睡。
少年們小心翼翼地將比羅放上小船,似乎怕用力過大,驚醒安眠中的比羅。
眾人合力,將小船扛到船舷邊上,係上幾根粗繩,慢慢把小船吊到海麵上。
之後,所有少年都麵向小船跪下來。
“比羅先生雖然暴躁,但是對你們,卻都是當親生孩子一般。”
艾倫站在船舷邊上,嗓音中微微帶著一絲沙啞,對著身前跪著的少年們說道。
“雖然我是外人,和他認識不久,可有些事,我卻想和你們說上一說。”
少年們聽到比羅為了全村傾家蕩產,欠了一身債,連武器也抵押出去,如今身死,債都未還完,又想起為讓他們用心習武,苦心教導,卻人聽從,反而在他背後謾罵,再想到自己一身本事,哪樣不是從他身上學來,不由紛紛淚下。
最後,當少年們聽到艾倫說到武士進階武魂的秘訣時,忍不住伏倒在甲板之上,放聲痛哭。
“我所知的僅有這些,如今都告訴你們。”
艾倫的聲音越來越沙啞。
“但願你們以後好好努力,相互扶持,同心協力振作村子,不負比羅先生一番苦心。”
過了一會,裏肯跪著行了過來,把三把長刀分別放在戴利三人身前。
“先生所言,我們此生絕不會忘。現今時間已到,還請三位先生送上一程。”
艾倫知道漁民海葬規矩,說是若是不在身死十小時之內進行海葬,靈魂將不被海神收納,隻能孤獨流浪於天地之間。
三人拿起長刀,三兩刀砍斷粗繩,小船在海浪的拍打之下,慢慢離開大船,向遠方飄去。
此時,甲板上響起一陣歌聲,卻是從少年們嘴中傳來。
那歌聲音調古怪,卻不是現今的用語,想是漁民遠古時代的祭祀之歌。
歌聲旋律莊嚴動人,於豪邁之中,又隱隱帶著一絲蒼涼。
此時天上一片晴空,一絲雲彩也,月亮已從東方升起,靜靜掛在天空,照耀著海麵,天上的群星眨巴著眼睛,靜靜地看著人間的一切。
載著比羅的小船,在蒼涼豪邁的歌聲中,向遠處飄走,交接之處,在茫茫夜sè之下,漸漸消失於眾人眼中。
卡南村的女人們,和往ri一樣,一早就跑到港口,等待著出海的人們歸來。
如今已進入冬季,雖然比羅說過這次要帶少年們去修煉一番,要久些才能回來,可是這次也太久了些,不由得眾人不擔心。
在眾人的期盼中,一根船帆從海天交界之處出現。
過不了一會,等待的人們看到一艘帆船,迎著朝陽,向他們駛來,都出歡的呼聲。
等到帆船漸漸靠近,眾人卻現站在帆船船的,不是大家久已熟悉的粗豪漢子,而是一位堅忍少年。
大家紛紛議論起來,幾位年老的婦女是幾步搶到船邊。
“比羅呢?”
村裏最老的愛莎nainai一把抓住從船上走下的裏肯。
裏肯搖搖頭,眼中流下淚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愛莎nainai跟前。
低低的抽泣聲,在港口響起。
戴利三人滿懷心事,帶著幾位少年,匆匆趕到鎮上。
比羅已故,村裏的許多事,就要由他們代為打點。
要把打來的魚賣出去,魚皇還要拿去冒險者協會鑒定後賣出,還要把怪鳥寄給瑪格莉亞,給didu的賢者們寫加急信件告訴他們捕到電鰻,還要帶上幾位會算賬的少年認識鎮上的商人方便以後賣魚,順便把比羅的債務還清。
一時之間,三人忙得團團轉。
等到幾人趕回村子,已是晚上。
整個村子變了個樣子,家家掛起白布,為比羅安魂。
第二天早上,在鹽田旁邊,戴利找到了邁爾。
“這裏離didu已經不遠,我估摸半個月後就會有人來拿走電鰻,你能不能在這段時間內成為一個合格的船長?”
邁爾疑惑地看和戴利,點點頭。
“是這樣的。”
戴利說道。
“這次出海,你也在船上,自然知道,有高手隨船的好處。比羅已故,我們也不可能長留,所以最好你們之中,能出一個獨當一麵的好手。”
“裏肯。”
邁爾簡單地說道。
“是的。你們之中,天賦最高的就是他。”
戴利點頭說道。
“現如今你們錢財足夠,所以我們打算帶他去didu武術學校深造,那裏高手眾多,對他有很大的幫助。進階武士之後,我們再求小姐指點他,估計五六年後,就能達到我現在的水準。但是如果村裏沒有一個合格的船長,我想他是不會去的。”
“放心。”
邁爾的回答依然簡單,向戴利點一點頭,走向鹽田。
在鹽田的另一邊,艾倫和裏肯說了半天,最終裏肯勉強點頭答應。
半個月後,柯伊大學者親自帶隊來到卡南。
看到幼小的電鰻,大學者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當場付出五十金幣,匆匆帶著電鰻離開。
又過了幾ri,戴利三人替村子買了一條大海船,又安排好村裏的事宜,把剩餘的錢財交給村裏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保管,帶著裏肯離開村莊。
走了一陣,四人走到一塊巨礁之上,向村子方向望去。
村子依然和往時一樣,裏麵的人群忙忙碌碌地走動著,在村外的鹽田中,不少人在那裏走來走去,不停bsp;
四人又移開目光,看向大海。
今ri和戴利三人來時不同,不是風和ri麗,而是狂風大作。
狂風吹著海浪,拍打在巨大的礁石上,出震耳的轟鳴。
“好大的浪。”
漢克說道。
此時,幾隻海鳥穿過巨浪,從海中叼起一條條海魚。
“好多魚。”
漢克又說道。
裏肯默默看著海浪,心中浮起一個魁梧的身影。
這就是大海。
雖然怒浪聲勢駭人,看似情,但是隻要你鼓起勇氣,通過它的考驗,那它就會敞開自己的胸懷,給予你窮的饋贈。
那暴烈的驚濤駭浪之下,深藏著的是濃濃的慈愛之心。
就如同那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