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英拉著秋生介紹,這位是姑姑,專程從美國回來,參加我們婚禮。這位是秋生,還有這倆位,是秋生爺娘。

姑姑手裏挾煙,姿勢未動,隻打量。秋生爸爸不吭聲,禮品堆上茶幾,秋生娘笑說,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姑姑說,坐,坐。我調件衣裳去。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泉英則拉秋生回房間,有悄悄話要講。

客廳裏僅餘秋生爺娘。秋生爸爸說,這種暴發戶,有兩個臭錢,了不起死了。秋生娘說,注意場合。秋生爸爸說,沒素質,連杯茶也不倒。老妖怪,排骨精,我死看不上眼。秋生娘說,牢騷怪話回去再講。秋生爸爸說,禮品入不了老妖怪法眼,等些離開時,我要帶回去,我自家吃。秋生娘說,不要講了,今朝我們來拜碼頭,忍忍,退一步,海闊天空。秋生爸爸說,我再退,掉海裏溺斃。

秋生娘說,有人來了。保姆托茶盤過來,將兩杯茶,擺兩人麵前,笑說,不好意思,怠慢了。秋生爸爸清咳一聲,端架子。秋生娘說,親家人呢。保姆說,先生太太回鄉探親,過兩天回來。

秋生娘還待問,見姑姑走過來,閉上嘴。姑姑坐下說,泉英和秋生的婚禮,到底哪能想。秋生娘說,不是講不用我們操心,交由泉英姑姑操持。姑姑說,啥,此話從何談起,是那娶新婦,又不是秋生倒插門。不要因為我有錢,就變法子想吃白食。

秋生爸爸說,聽見未。秋生娘收斂笑容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尊重是相互的。姑姑說,我歡喜把話講在台麵上。秋生娘說,那就講講清爽。既然泉英姑姑不認帳,不妨依舊照原定計劃來。五一結婚。酒席訂在四川北路,西湖飯店,70 元一桌,共計八桌,按以在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我們這種家庭,已經老有誠意哩。

姑姑說,婚紗呢。秋生娘笑說,中國人穿啥西洋婚紗,我們有自家的傳統。姑姑說,啥傳統。秋生娘說,布店扯一匹紅綢綾,尋裁縫老師傅,量身訂製一套喜服,百貨店買來珠子彩線,串起頭花,好看又喜慶。

姑姑說,結婚照呢。秋生娘說,不是拍過了麽。這種東西也就應個景,一時圖個稀奇,結好婚後,百年不看,塞在壁角裏爬灰。姑姑冷笑不語。秋生爺娘也不睬。

泉英和秋生從房裏出來,感受到客廳的低氣壓,泉英坐到姑姑旁邊,湊近耳畔說,做啥,一副晚娘麵孔。姑姑說,我替泉英委屈,嫁進這種人家,公婆凶悍,日後有的苦頭吃了。泉英笑說,不要危言聳聽。

秋生坐到秋生娘旁邊,低聲說,哪能啦。秋生爸爸說,老妖怪再做妖,吃我兩記耳光。秋生說,這種話有啥講頭。倒底為啥火氣大。秋生娘說,這小娘皮自家放的屁,死活不認帳。秋生說,啥意思。秋生娘說,講好婚禮,由這小娘皮出錢包辦,讓我們百事不管,現在又不肯了,難聽話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