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清其實沒想到幕後之人竟然是一隻美豔的畫皮鬼。

畫皮鬼妖穿著一身喪服款式的外衫, 顏色卻是豔麗純正的大紅色,看著喜慶又不詳, 麵色雪白, 唇瓣是鮮豔的正紅,在蒼白的臉頰上格外矚目,仿佛吸食了許多人血似的。

她香肩半露, 眼波嫵媚, 聲音慵懶,一隻手指尖夾著一隻玉質的卷煙, 煙霧嫋嫋上升,另一隻手的纖長玉指則輕輕夾住薄如紙的劍刃, 散漫地抬了一下眼, 連簡簡單單的動作都帶著無限風情。

雖然劍尖已經刺入皮膚, 滲出血跡, 但畫皮鬼仍然不當回事, 輕飄飄道:“沒救了, 等死吧。”

胡九清大怒:“你不想活了麽?!”

畫皮鬼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紅唇輕啟,笑著道:“小妹妹, 我是在幫你教訓負心漢,你怎麽這個表情?”

胡九清狠狠皺眉,再次重申:“他不是負心漢!我們隻是朋友, 剛剛在玩遊戲。”

畫皮鬼輕笑著搖頭, 絲毫不在乎鋒利的劍尖劃破更多皮膚, 眼神悠遠, 輕聲道:“是朋友還是親眷, 可不是嘴上說說的。”

胡九清劍尖再次往裏刺了幾分, 眼神淩厲無比:“你真當我不敢殺你嗎?”

“咳咳。”垂著頭的封玉突然虛弱地咳了幾聲,猛地張嘴吐出一口含著冰渣的血,吐完後,臉上好了一些,搭著胡九清肩膀,費力地站直了身。

畫皮鬼驚奇道:“咦,竟有人能壓製住冰湖寒水?”

她打量的目光上下掃了封玉一圈,意味深長道:“看來二位並不是普通的妖。”

封玉又猛咳幾聲,咳出更多帶冰渣的血,胡九清看的心急如焚,一邊想捂住他嘴不讓他繼續吐血,一邊又怕不吐出冰渣他的情況會更差。

“阿玉,阿玉,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封玉止住咳後,低聲回答道:“沒有很糟糕。”

他站在原地順了幾口氣 ,然後忽然大步上前,一掌遏住畫皮鬼喉嚨,掌心亮起金芒,冷冷道:“在我死之前,你一定會死。”

畫皮鬼並不在意關於生死的威脅,目光從胡九清麵上掃過,落到封玉臉上,忽而悠然笑了:“原來當真是我誤會了。”

竟是兩根都沒開竅的木頭。

她纖長玉指往右前方一點,慵懶道:“往那邊走一個時辰,能看到一處冒著熱氣的熔湖,去那裏麵泡一刻鍾,便能清掉你身上這些寒毒。”

胡九清半信半疑看了她一眼,手一揮,便從袖口中飛出一道漆黑繩索,結結實實纏在畫皮鬼身上。

畫皮鬼臉色終於變了:“你們究竟是何人?竟有捆妖索?!”

胡九清沒理她,隻是深吸一口氣,一把把封玉扛在肩上,一手把著不讓他摔下來,一手拖著畫皮鬼,猛地往前衝去!

她邊跑邊想,還好她力氣夠大,能負擔得起沉重的阿玉——這小子看著瘦,還挺重的,壓的她肩膀發酸。

在胡小九的全力衝刺下,僅僅半個時辰,他們就到達了熔湖。

畫皮鬼皺了皺眉,顯然被捆妖索捆得不舒服,臉色也不太好,語氣冷冷的:“就這兒,把他丟進去泡一會兒就行。”

胡九清看了眼熔湖,深不見底,湖麵不斷冒出咕嘟咕嘟的泡泡。

她咬咬牙,脫下了外衫,想抱著封玉一起進去,防止他沉底。

畫皮鬼睜大美眸,驚訝道:“你要陪他一起進去?”

見她真的準備往裏走,畫皮鬼立刻厲聲喝道:“等等!你未中寒毒,若是貿然進熔湖,會直接中火毒!隻有寒毒才能克製火毒,兩兩相克解除毒性,你不必為了一個男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焦急道:“再不濟,你直接拿條繩索捆他身上,再把他放下去,不就行了麽!”

胡九清詫異地看著她:“你有這麽好心?”

這可是一言不合直接動手的狠人,會這麽好心提醒自己?

畫皮鬼哼笑一聲,道:“我隻針對男人,不針對女娘。”

胡九清一邊在芥子空間裏找繩索,一邊隨口道:“那你還挺有原則。”

她找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隻好猶猶豫豫地又拿出一根捆妖索——捆仙索她也有,但她怕限製了封玉的恢複,所以沒敢用。

當畫皮鬼看到她又拿出一根稀有寶貴的捆妖索時:“…………”

你家賣捆妖索的?

畫皮鬼麻了。

胡九清快速給封玉套上繩索,一秒都不敢浪費,小心翼翼把他沉入熔湖中,隻露個頭在外麵。

她手裏拽著繩索,蹲在岸邊,從側麵看他。

畫皮鬼閑閑開口:“你對他這麽關心做什麽?中了寒毒還能撐這麽久,說明這小子不容易死,你沒必要這麽擔心他。”

胡九清頭也不回:“與你無關。”

畫皮鬼聞言,哼了聲不說話了。

但過了一會兒後,她還是涼涼開口:“說起來……這回算我傷錯了人,我欠你們一個人情,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盡可來找我,我一直都在冰湖。”

胡九清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然怎麽會從這麽別扭的話和語氣裏聽出了歉意。

她終於舍得回頭,驚訝地打量了一遍畫皮鬼。

畫皮鬼慵懶掃她一眼,淡淡道:“我名豔娘,你們來尋我時,隻要喊我的名字,我自然會出現。”

她哼笑一聲,道:“這次能找到我,是個巧合,下次你們不可能再有這樣的好運了。”

胡九清說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是不是受過情傷啊?”

所以才這麽恨男人。

畫皮鬼麵色一僵,眼神瞬間冷下來,冷聲道:“不該問的別多問。”

胡九清隻是隨口一問,見她不想回答,便沒再開口,專心致誌盯封玉,時不時揉揉他的頭,通過頭發質感判斷他現在狀態。

還沒放進去時,封玉的長發硬邦邦的,宛如被冰凍起來的凍幹,冰且冷且硬,然而他的頭發原本質感是柔軟的,出現這種異常,隻能說明他體內的□□還在肆虐。

現在的話……

胡九清心安理得地呼嚕呼嚕他的毛,感覺掌下黑發軟了一些的,心想泡熔湖竟然見效這麽快。

她一個不小心,力道大了一些,不小心把封玉的頭揉歪了,臉頰貼在滾燙的石壁上,僅僅是瞬間,肌膚就被燙的泛紅。

胡九清連忙捧起他的臉,防止他被燙焦。

肌膚上還是很紅,封玉微蹙起眉,可能是被燙疼了。

胡九清連忙從芥子空間裏找藥膏,細致地抹在傷處。

手指沾了藥膏,也變得涼絲絲的,封玉感到很舒服,不自覺把臉往她掌心蹭了蹭,表情依戀而安逸。

細膩的肌膚在掌心劃過,反而讓胡九清有些不知所措。

她塗好藥後,把藥膏收起來,又把封玉扶正,便坐遠了些,不敢再看他了。

她的心髒不知為何怦怦直跳,比往常快了一些。

胡小九抿著唇、抱著膝,坐在岸邊,緩緩深呼吸平複心情。

畫皮鬼豔娘忽然開口:“效果你都看到了,我沒騙你,現在可以給我鬆綁了麽?”

她蹙著眉頭動了動,捆妖索卻綁得更緊,束縛得她很難受。

胡九清混亂的思緒被中斷,愣愣地回頭,一對上豔娘似笑非笑的眼睛,立刻清醒過來,拒絕道:“等他的□□完全解了,我再考慮要不要放了你。”

豔娘不耐地“嘖”了一聲,撇過臉不欲再和她說話。

胡九清耐心等待了好一會兒,直到看到封玉臉頰逐漸變得紅潤,才試探般地輕輕開口喚他:“阿玉?阿玉?”

封玉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嘩啦”一聲水響,還沾著晶瑩水珠的手抬起,覆了覆眼睛,打濕了睫毛。

他睜開眼,眼瞳還帶著些濕漉漉的茫然。

“清清?”封玉看起來還不是很清醒,看見胡九清的第一反應就是起身去夠她。

然後被胡小九按了回去。

胡九清嚴肅道:“阿玉,你還要再泡一會兒,一定要把餘毒徹底清理完。”

封玉理智漸漸回歸,閉上眼睛探了探體內,道:“都清完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清清。”

胡九清還是不放心,抓過他的手臂,指腹搭上他的手腕,道:“讓我探探。”

豔娘看了兩人一眼,冷笑一聲,揚聲道:“你們若隻是單純的朋友,我就把熔湖水喝幹淨。”

封玉冷冷掃了她一眼,視線掃過她身上的捆妖索,眼中的威脅和警告成功讓豔娘閉了嘴。

確認封玉確實沒事後,胡九清仍舊沒解開豔娘的繩索。

她把豔娘丟進熔湖,看著豔娘毫無防備之下被嗆了一大口水。

沒等豔娘開口,胡九清又設了一個隔音結界,封玉則是把捆妖索固定在池壁上,確認豔娘無法逃脫。

兩人搭配親密無間,做完後還擊了掌。

豔娘被氣笑了:“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胡九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酷道:“我以為,你在選擇對阿玉下手的時候就應該考慮到後果了,我多次告訴過你、勸阻過你、警告過你,你仍然一意孤行,差點害死阿玉,這筆賬,不能就這麽算了。”

豔娘道:“我說了算我欠你們一個人情,你們以後若有需要,可以……”

胡九清打斷她:“我不需要你的人情。”

豔娘揚起下巴,道:“因為你不知道我是誰,你……”

封玉打斷她:“沒興趣。”

兩人一唱一和,把豔娘氣到閉嘴。

胡九清道:“你自求多福吧。”

然後頭也不回地拉著封玉離開了這個地方。

在裏麵泡一天後,繩索才會解開。到那時,豔娘若還有餘力,便能從水中出來,若出不來……那也是她要承擔的代價。

對男人的恨並不是她可以隨意對封玉動手的理由。

路上,封玉看了胡九清好幾次。

胡九清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動開口:“阿玉,你想說什麽?”

封玉小聲說:“我以為你會放過她,畢竟你向來仁善。”

胡九清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道:“那是要分對象的,你對我這麽重要。”她歎了口氣,道:“看見你暈過去的時候,我嚇死了,差點當場捅了她。”

封玉主動蹭蹭她掌心,乖巧道:“不過我現在沒事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胡九清道:“但願如此。”

她往兩邊拉封玉的臉,故作凶狠地警告說:“你以後絕對不能再和我分開了。”

才分開這麽一小會兒,就差點出事,她真是不敢讓封玉一個人行動了。

封玉乖順道:“嗯,我都聽你的。”

胡小九這才滿意,剛準備鬆開手,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道嗒嗒嗒的急促腳步聲。

她立刻鬆開手,下意識把封玉護到身後,沒想到封玉也是同樣的下意識反應,兩人的手反而打到了一起,誰也沒能護得住誰。

不遠處一道矮小的身影嗒嗒嗒跑過來,雙眼放光地看著他們,鄭重地深深彎腰,遞出兩張紙,激動道:“就是你們!”

胡九清&封玉:“?”他在說什麽?

跑過來的是一個小樹精,長得和胡九清秘密基地裏的那些小樹根們有點像,頭頂上都頂著朵小花兒,隨風飄啊飄的,看起來蠢萌蠢萌的。

小樹精抬起身,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們,快樂道:“二位就是我阿樹要尋找的妖啊!我等二位已經等了很久了!”

胡九清懵道:“你認錯人了吧,我們今天才來。”

小樹精搖搖頭,身側的兩根長須把紙遞出,鄭重道:“沒有認錯,您就是命定的百花仙!”

他掏啊掏啊的,掏出一張一模一樣的紙遞給封玉,也鄭重道:“您就是命定的戰神!”

胡九清好奇地抖開手裏的紙張,隻見最上麵印著幾行大字,煞為醒目——

《仙子仙子你別跑:戰神追妻九十九計》火熱籌募中,眾多角兒等你來挑!

她一目十行地往下看了看,看到一些主要角色的人物介紹,其中就有“百花仙”和“戰神”,這倆角色竟然還是主角。

小樹精熱情介紹道:“我是森林大戲園的阿樹,任務是尋找合適的戲劇伶人,跑了許多地方,都未能找到百花仙和戰神的主演,但是——!”

他誇張地升高音量,來了個轉折,續道:“但我一見到二位,就頓感親切,這是為什麽呢?原來是因為我覺得二位酷似這百花仙與戰神!因此甫一見麵,便倍感親切,二位實在是演這兩個角兒的不二之選啊!”

演的太過了,胡九清起了雞皮疙瘩,她一言難盡地看著小樹精,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

旁邊的封玉看完紙上內容,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視線重點在紙上一行小字:……最後拜完洞房,正式結契,成為令人豔羨的神仙伴侶的故事。

不必多說,這對神仙眷侶自然就是百花仙和戰神。

在胡九清開口之前,他小聲道:“這故事……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胡九清一卡,不可置信地看著封玉,又看了看手中狗血俗套的愛情故事,差點懷疑封玉被奪舍。

阿玉這麽正經的一條小龍,竟然會喜歡這種故事?!

胡九清覺得自己看走了眼。

阿玉啊阿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阿玉。

小樹精還在喋喋不休地勸說,胡九清一個字沒聽進去,而是看了眼手中的傳單,認認真真看了遍故事,並得出結論:確實沒甚特別的,狗血俗套就是對這個故事的究極概括。

但阿玉好像挺喜歡這個故事的,胡九清看了眼封玉,發現他還在看傳單,目不轉睛地盯著瞧,臉頰還有點發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想演而激動紅的。

阿玉很少跟她表露自己的喜好,因此胡小九對此非常重視。

在思考了一會兒後,胡九清還是接下了這個邀約。

“不過我要和你說清楚,”胡九清嚴肅地道,“我沒演過戲劇,可能會演砸。”

她隻看過別人演,自己演的話,這還是第一次。

小樹精心說這根本不重要,戲園老板讓他出來發.小.傳.單,要求隻有一個:長得好看。

至於什麽演技啊、和角兒的匹配度契合度之類的,老板根本提都沒提。

不過就算提了也沒用,就這點酬勞,沒有哪個有演技的名角兒會接活兒的。

思及此處,小樹精在心裏有點幽怨地想,他都在戲園幹了五十年了,酬勞還是隻有這麽點兒,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要是把他的故事改編成戲劇,說不定還能大爆呢。

可惜老板說,他在做夢。

“誒,你聽到了麽?”胡九清見他不回答,狐疑地在他麵前揮揮手,再次強調了一遍,“我說我是第一次演戲劇,沒經驗,可能會演砸。”

小樹精猛地回神,卻猛烈搖頭道:“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戲園不看重這些!”

他對著二人笑得燦爛無比,仿佛生怕他們跑了不願幹了似的,長須一揚指向前方,道:“接下來請二位請隨我來!”

封玉還在盯著那行小字看,越看臉越紅。

胡九清從芥子空間裏摸出一把扇子,打開給他扇了幾下,疑惑道:“阿玉,你也太激動了吧,瞧你臉紅的。”

封玉感到一陣涼風襲來,又聽到了胡九清的話,表情有點怔愣:“我臉很紅麽?”

“是呀,”胡九清說,“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演戲劇,但你也不用太激動,我相信你肯定能演的很好。”

她注意到封玉似乎一直在看同一片地方,好奇地湊過去,道:“阿玉,你在看哪兒啊,半天都沒看別處了。”

封玉“唰”地卷起傳單背到身後,眼神有點飄忽,表情有點慌張,語氣是強裝的鎮定:“沒有!我沒看什麽!”

作者有話說:

嘖嘖,玉啊,你小子(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