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一日,端午可算到了。
一大清早,小胖丫還在睡香香時,馮氏就把她小手腕“偷”出被窩,又將一對五彩繩,給悄悄戴上了。
然後就是豐景、豐苗,還有春哥兒、冬哥兒,在這幾日,誰都別想光著手腳。
北地習俗裏,端午節時,除了吃粽子外,戴五彩繩可是最不能少的。
早上未見太陽就戴。
等到隔上幾日,第一場雨時再摘下,丟進雨水流走,傳說能帶走一年的厄運。
小糯寶睡醒了時,就見手腕、腳腕都多了條五彩編繩。
這彩繩由紅、青、白、黃、黑五種絲線擰成麻花,最下麵還拴了個玉髓珠,戴在身上還怪有趣,小家夥很是滿意,甩著手腕就去洗臉了。
很快,等到了早飯時,自不必說。
粽子必是今日主角。
小糯寶不愧是嗜肉狂魔,在全家都吃甜粽時,唯獨她挑了個大肉粽,啃得小嘴噴香,還直朝馮氏呲牙樂。
馮氏受不了這味兒,往後躲了躲道,“別看肉粽是新奇,但咱北地人吃不慣,還得是白粽蘸糖。”
“得虧糯寶和鄭嬤嬤愛吃,不然我做了小半盆呢,可就白瞎了。”李七巧無奈,看來這趕時興做飯,也不是好事。
全家吃過早飯,孫春雪和李七巧就拿出香囊,給各自男人帶上了,上麵還繡了艾葉的紋樣。
李七巧手藝精巧,香囊繡得挑不出半點毛病。
可孫春雪就為難了,她繡廢了好幾個,做出的仍是個針腳歪扭的。
她放到桌子上,不好意思瞅著豐年,“你看,和弟妹的比,我這個簡直就該扔了。”
不過薑豐年倒不嫌棄,拿起來就係在腰間,甚至還把原本的白玉佩給摘了。
“這香囊就是圖個好彩頭,反正隻戴幾日,隻要是自己家人繡的,就比什麽都金貴。”他說著,笑出一口白牙。
見他們兩口子,半點也沒因李家的事情,而產生隔閡。
馮氏也是打心眼裏高興,坐在旁邊眯著眼。
這時候,豐苗實在沒忍住,拽著豐景就咳了一聲,然後變粗了聲音,開始學大哥和大嫂說話。
“哎呀,心意比啥都重要,就稀罕我媳婦兒做的醜香囊!”豐苗擠眉弄眼。
豐景雖端正些,但也模仿大嫂,又是捂臉又是跺腳的。
佯裝嬌羞模樣。
見狀,全家都捧腹大笑,小胖丫更是奶膘亂顫,胖乎乎的小身子左搖右晃,笑得像隻大毛毛蟲。
孫春雪氣得臉紅,可懷著身子又不方便追打。
於是薑豐年擼起袖子,對著兩個弟弟瞪眼,“來來來,你倆再學一遍,大哥沒看清楚,在我眼皮子底下再來一遍!看我給不給你們一人一個大比兜!”
院子裏,兩個小子早撒丫子跑了,躲到鄭嬤嬤身後。
四個人圍著大水壇子,轉來轉去,不知道的還以為玩老鷹抓小雞呢。
屋裏頭,馮氏笑夠了後,又想起了正經事。
今日端午,薑家要過節,莊子上那邊也不能忘了啊。
於是她讓薑豐虎跑一趟腿,“老二,廚房鍋台上那三大盆粽子,你給裝好,送去小柳莊吧。”
“還剩下一盆,就留給你大哥吧,上午他也得去慈幼局,陪陪那邊的孩子們。”
“你再去拿點銀子來,出去換些銅板,給莊上每人發上一百文錢,算是咱家給的節禮了。”馮氏想得周到,必不虧待了大夥。
薑豐虎做事麻利,這就帶上粽子和銀錢,風風火火趕去了小柳莊。
得知發節禮了,眾人都丟下鋤頭,高興地跑過來領。
這幾盆粽子是紅棗粽,但裏麵的米卻是糯米和碧梗米摻一起的。
糯米奶白,碧梗米青翠,再配上個頭極大的大紅棗,湊在一起,紅白綠相間,別提有多好看!
北賀縣的百姓從未聽過碧梗米,更別說見過了。
眼下,看著這碧澄澄、還光澤極亮的米粒,他們一個個眼睛都快掉進粽子裏,新奇的不得了!
“這……這是米嗎,乍一看,我還以為是碎玉呢!”大文睜大了眼睛。
小武更是咽咽口水,“怎麽還有這個色的米啊?是不是貴得厲害,我都舍不得吃了!”
薑豐虎拍了下這哥倆的腦袋,笑道,“看傻了吧,不過告訴你們個好消息,咱們小柳莊種的稻米,有不少就是這碧梗米,等秋收時,你們就都能吃上了!”
大夥一聽,可是高興得不行。
他們都忍不住朝地裏看去,眸底帶著新奇和期待,仿佛看的不是莊稼,而是準備十月懷胎的孩子。
饒是如此,眾人得了粽子,還是不舍得馬上吃掉。
回到家後,拿到桌上擺著,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情大好啊。
幾個小孩子忍不住饞,貓腰趴在門後,見家裏大人出去了,就趕忙溜進屋拿上一個。
之後自不用說,嘴巴是滿足了,但屁股就得遭了殃,非挨上一頓鞋底子炒肉不可。
但是這粽子精致又稀罕,孩子們哪怕不要腚了,也得過個嘴癮啊!
很快,豐虎把銅板都發完了,正要打道回府。
這時,大文和小武卻跟上豐虎,說起了另一個事兒。
“東家。”大文搓了搓手,靦腆地開了口,“現下春種已經完事了,地裏不怎麽忙了,所以我哥倆想在城裏打些散工,想先跟您家知會一聲。”
小武也在一旁道,“東家放心,我們就算去外麵幹活,但也保證不會耽擱咱莊上的地!”
薑豐虎起初以為是啥大事。
等聽完,就不由擺手笑了。
“你們想出去幹啥,那是你們自己的事,不用過問我們的意思,畢竟你們和普通佃戶不一樣,我家不管著這些。”
大文和小武亮了眼睛,哥倆都用力點頭,“多謝東家,那我們就放心了。”
不過薑豐虎想了一下,有些疑惑,“你們有地傍身,其實也犯不著出去打散工,不然又要顧著莊稼,又得幹外頭的活兒,身子豈不要累垮了。”
大文溫聲道,“謝東家關心,不過您放心,我們哥倆會雕刻物件,有一手好刀工,所以也不是出去賣大力氣,就是想接些散活兒,弄點零花。”
小武話多些,這時碎碎念道,“嗯呢,像什麽雕小擺件啊,或是誰家擺宴、吃席,我們也能去秀一把刀工,做些精致些的涼菜啥的,銀子哪有嫌多的,能多掙一分是一分啊。”
話雖如此,但豐虎也清楚行市,像這種到處接散活的,多半會被盤剝得厲害,最多掙個辛苦錢。
他曾見過大文小武給妹妹雕“蘿卜小豬”,知道他們的手藝極好,哪怕是和大酒樓的師傅比,也是不差什麽的。
要是隻能掙點汗錢,多少委屈他倆了。
豐虎拍拍倆人肩膀,便道,“行,你倆有自己的主意,那就去幹吧,不過我也會盡量留意,看看能不能給你們找些用武之地。”
兄弟倆一聽是可高興。
小武又順口道,“要是能就好了!而且我們鄉親都是苦過來的,一點不想閑著,都想趁著能動時多掙幾個,將來老了也能有個依靠,畢竟我們的身子比不得普通人。”
說著,他就摸了下自己的左臉邊,上麵失去耳朵的傷疤,現在還觸目驚心呢。
薑豐虎心中一疼,也覺得他們太不容易,就更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等回去後,把事和家裏人一說。
馮氏他們也尋思著,要是能有什麽閑散活計,可以讓莊上農閑時,穿插著幹一陣子就好了。
小糯寶在一旁悶頭聽著,當然也想幫忙。
不過她那小腦袋瓜,還來不及開轉,這時,就見一個熟悉雍容的身影,已經進了院子。
“啊,蕭奶奶!您何時回來了,快讓糯寶抱抱~”
小糯寶眼睛一亮,趕忙捯飭短腿飛撲出去,一頭拱進蕭老太太的懷裏,親昵地撒著嬌,像是一隻小貓崽子。
蕭老太太也剛從渤城回來,精神頭足得厲害。
她笑咧了嘴,就給小丫頭抱了起來,臉貼著臉蹭了蹭,心肝肉似的稀罕著。
“想蕭奶奶了吧,哎呦胖丫,你怎麽倒有些見瘦了,可是我老太婆不在。沒人和你一塊分享零嘴兒了?”
這時,馮氏和李七巧也放下話茬,忙出來迎接。
“蕭老夫人回來了?您是不知道,糯寶這些天可惦記您了。”
“對了,這一趟出行怎麽樣,渤城那邊好玩嗎,海鮮吃了嗎,大海也看了嗎?”馮氏滿臉是笑地問。
李七巧也和蕭夫人拉了拉手,倆人湊在一起,不知嘀咕什麽,好似閨中密友。
自從百貨大鋪開起來,蕭老太太也徹底放下心了,知道自己沒選錯徒弟。
如今,她再也不用像從前那般,為著家裏的生意勞心勞力。
隻需做個甩手掌櫃,領著金山般的分紅,坐享清福就好了。
所以,前段時日裏,她就帶上兒媳婦,去了外頭遊玩一陣,想要讓老年日子徹底多彩起來。
她們先去了膠東,後又去了渤城,期間還不忘給小胖丫,發來書信報平安。
眼下才剛回京,蕭家婆媳就先奔著薑家來了。
說起渤城的遊玩,蕭老太太抱著小胖丫,一邊往屋裏走,一邊眉飛色舞地比劃著,“渤城和膠東一帶雖很相像,但卻各有趣味,你們是沒看到,那邊的海貨遍地都是。”
“什麽蝦爬子,大飛蟹子,大海膽,黃肥肉鮮,我和婉柔有一回直接扛了一麻袋子,回去煮了好幾鍋,那幾天吃到頓頓打嗝。”
聽著這話,小糯寶小嘴頓時忍不住吧唧,開始瘋狂分泌口水。
她趕忙抱住蕭老太脖頸,撒嬌道,“蕭奶奶,那等下次你再去時,可得帶上糯寶一起呀,我幫你們一塊吃,別說一麻袋了,就算兩麻袋的海貨,那也吃的完!”
蕭老太太哈哈一樂,又捏了捏她臉蛋寵道,“好好好,下次就帶你去。”
“對了,渤城還有一景呢,就是有好些梅花鹿啊,愛在街上到處閑溜達,那鹿角又光又亮,專門頂些路過的老頭,但卻不頂小孩,到時候蕭奶奶帶你去了,咱拿上些點心,一塊喂小鹿去,”
小糯寶眼睛都快彎成月牙,簡直想象不到,梅花鹿都能上街和人同行,那是怎麽一副場景!
很快眾人落座之後,又嘮了一些蕭家婆媳不在時,京中的一些趣聞。
蕭老太還給糯寶帶了禮物,把行囊裏的一個大包裹,遞了過來。
小糯寶興奮地打開,就見裏麵裝著的,有好些烤成的魷魚絲、烤魚片,還有麻辣魚皮、蟹粉花生啥的。
除此之外,還有幾串全是貝殼和小海螺,串在一起的手鏈。
那貝殼有粉白如櫻的,海螺也有深紫似寶石的,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麽名貴玉石,戴著也叮叮咣當的響,惹眼極了。
至於小臂那麽大的海螺,蕭老太也買回了倆,周身淺白又帶著粉邊,像隻號角,放到耳朵邊上,還能聽到呼呼的響動。
“這個啊,當地的漁民說它是海風的聲音,要我看啊,就是賣給沒看過海的人,圖個新鮮呢。”蕭老太笑道。
小糯寶驚喜地舉得老高,這下可是有了玩具,不停放在耳邊聽著。
豐苗聽到師傅來了,也蹦躂著跑過來。
“師傅回來了,太好了,我都想您了,還有幾個百貨大鋪的點子要和您說呢。”
大夥又說了幾句,蕭老太太喝了口茶,這時眸色動了下,打算說起正事。
“原本我們婆媳倆,還想在渤城多玩幾日的,隻不過在客棧時,遇到幾個外邦人,這才打算提前回來。”
“豐苗。”說罷,蕭老太太就抬頭看向他,“師傅想跟你說個事,你想不想再和師傅去一趟關市,咱再走趟商,帶一大批貨回來,賺上一大筆?”
豐苗正和妹妹鼓搗著貝殼,一聽就愣住了。
“師傅……您怎麽又想走商了?”
馮氏也很驚訝,“是啊,蕭老夫人,關市的物件雖然賺錢,但跟咱的百貨大鋪比,已經不算得什麽了,您年歲大了,何必還去辛苦一趟。”
如今,百貨大鋪的商戶全部入滿。
不管是其他商戶的租金,還是薑家自己鋪子的流水,都已經足夠賺到讓人樂開花。
蕭老太太並非貪多之人,也樂得能輕省賺錢。
隻不過這一次,她在渤城遇的幾個外邦人,卻讓她看到了旁人難察覺的一個機會。
蕭老太太坐直了身子。“原本,我也懶得再走關市,路上辛苦不說,難免也有些風險的。”
“隻不過。”她拿茶潤了潤喉,這才道出,“前些天,我和婉柔拿著塞外帶的幾樣物件,去逗客棧掌櫃的兒子時,有幾個同住的外邦商人,一眼就相中了我們的東西。”
“問過之後,才知他們是打南洋來的,咱的關市又在西北邊,他們一來一回實在難行,就想和咱們拿貨。”
“光是定金,他們就肯出二萬兩。”
“最關鍵的,他們來自不同邦國,其中有的,還是王族人士。”蕭老夫人眼露精光。
隻不過,百貨大鋪的塞外用物,都賣得差不多了。
京中其他行商,手裏的存貨也很少了。
時興之物,都是一陣一陣的,過了這幾個月,京城百姓對塞外之物,已經不覺得新鮮了,所以行商再去走商的欲望,都不太強烈。
隻是,在渤城遇到的那些外邦人,卻讓蕭老太太,看到了不一樣的商機。
南紀國的市場再大,但也是有數的,且分食之人眾多。
但若是能夠開辟海外市場,再加上現有的百貨大鋪,那麽就可保薑家和蕭家,幾代都享不盡的富貴了!
薑豐苗低著腦袋,一聽師傅是想借此機會,打造一個海外市場時,他的眼睛也瞬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