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向人空作閑言語

裴年鈺的一頓早膳, 除了那荷葉甑糕是他親手做的以外,其他的幾道小菜和例湯皆是雲韶所準備。

現在經過裴年鈺不斷地指點,雲韶的手藝也逐漸練了出來。雖然還比不上他, 不過至少口味算是正常了,已經有了後世做家常菜的水準。

於是裴年鈺便時常將一些簡單的東西交給她來準備,他自己則隻負責想一些新鮮的菜式等等。

至於王府裏的尚膳總管……已經完全被他拋棄了。

飯罷, 裴年鈺看著樓夜鋒,神色微微有些期待地道:

“如果那套功法你還沒有寫完的話,今日不如教我輕功?”

樓夜鋒目光焦點卻並不在裴年鈺的身上,隻如常般點了點頭, 溫言應了:

“主人這還是頭一次要主動學武,勤勉有加, 自然是好事。”

隨後, 兩人各自回屋略整衣容, 裴年鈺換了身練功服,照常先去了靜心湖中。

而這邊, 樓夜鋒卻是讓影衛把剛剛離去的何岐又叫了回來。

“嗯?老樓你有什麽事麽?”

何岐去而複返,一頭霧水,頂著一對熊貓眼,直直地看著樓夜鋒。

他可沒忘記, 這個家夥可是被他的主人摟著, 美美地睡了一夜, 而他卻是在樹上吹了一夜的冷風。

雖然說做影衛的哪有怕吃苦的,尤其是何岐少年時還曾經曆過家中遭變而成影衛,本就心性堅韌, 區區守夜又算得了什麽。

但是吧……人不怕吃苦, 就怕對比。

牆裏麵是小情人兒的溫聲細語, 他在外麵吹著冷風孤孤單單,這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於是守完夜的何岐頭一回如此地盼望著能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和他那厚實溫暖的被窩親熱親熱。沒有個能親熱的人就罷了,至少他的被窩還是愛他的。

所以此刻他看著樓夜鋒的眼神就不太友好了。

“樓執事有話直說便是……”

樓夜鋒看著何岐,麵色十分平靜:

“是這樣的,昨日主人說要修習輕功,然而我目前的內力……還不足以施展輕功,無法為主人指引。還請何統領再讓連霄辛苦一天……”

何岐差點噴了:

“那你直接去讓人叫連霄不就行了?跟我說做甚?”

樓夜鋒很誠懇地解釋道:

“我已不是統領,隻是個無權調動影衛的教習而已,怎麽能去命令連執事呢……”

何岐:“…………”

他心道這點屁事你也來跟我請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存心來煩我,於是他歎了口氣道:

“我說老樓啊,你真沒必要這樣……這般小事,主人定不會在意的。更何況你還是主人的心上之人,主人本就待你不同些。”

“正因如此,我才正應該更循規蹈矩,萬不可再逾越。老何你不是一向嚴格麽,怎地現下卻又說這般不規矩的話。”

何岐心道我那是嚴於律己而已,你也這樣做豈不是天天都要來煩我。

“行,老樓你先回去吧,我去叫連霄便是。”

樓夜鋒點了點頭:

“麻煩你了。”

說完,徑自回了自己的跨院中,竟是沒有再去靜心湖的意思。

何岐看著樓夜鋒的背影,心中有些納罕,微覺不妥,直覺告訴他可能有哪裏不對。

然而樓夜鋒沒有內力便找人代教,這也完全合情合理,他隻好忽略了心中有些不妙的直覺

他隨即喚來了一個影衛,命他去向連霄轉達命令。

誰知不一會兒,那傳信的影衛回來了:

“回統領,連執事說……說……”

何岐皺眉,斥道: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麽!”

“連執事說他昨晚崴了腳了,行動不便,更無法為主人教授輕功……”

何岐:“…………”

哈?崴腳?

你連霄堂堂副統領,武藝高超,你跟我說崴了腳?

“回統領,屬下去藥房之時,確實見連執事似乎躺在榻上,正抹著什麽藥膏……”

“…………”

何岐當然不知道連霄是不是真的崴了腳,不過即便是假的,那也是說明連霄自己不想去。連霄身為威望甚高的副統領,自己的命令也沒主人有效,這種小事……並不能真的拿他怎麽樣。

於是他歎了口氣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不知連霄為何不想接這個任務,今日樓夜鋒顯然是不會去的了,他單獨教主人……難道還能被秀一臉不成?

連霄不去那隻能自己去了,指望絳雪……絳雪不把主人教個內力運岔就不錯了。

看樣子自己今日的休息,又泡湯了。

何岐默默在心中為自己點了個蠟,飛身前往靜心湖。

而與此同時,連霄卻是在自己的藥房裏專心致誌地煉製藥物,哪裏有半分崴了腳的模樣。

他心裏冷笑一聲,老何怕是不知道主人每天“勤奮”練武是為了什麽,今日樓夜鋒不去,他去了不僅白去,恐怕還得挨一頓掛落。

………………

裴年鈺坐在靜心湖中,正興致勃勃地等著樓夜鋒來。

不一會兒,一個青灰色的人影落在身邊。裴年鈺對於氣機分辨不細,順口就道:

“夜鋒你來……”

邊說邊轉頭,卻在看到來人是何岐的時候,臉色瞬間垮了下去。

“怎麽是你???”

何岐看著主人麵色不善,心裏先打了個突。

“參見主人。樓夜鋒說他內力未複,無法為主人演示輕功,便命屬下暫代教習之職,為主人……”

裴年鈺看著何岐那一張嚴肅又麵癱的冷臉,本來滿心期盼的又可以在練武的時候吃他的夜鋒的豆腐不見了蹤影,頓時十分氣得慌,同時心裏暗罵何岐傻乎乎的,他讓你來你就來了?

他將茶盞往桌子上一擱,起身便離:

“不必了,今日本王不練了。”

何岐心道,好家夥,“本王”都出來了,自己這是哪裏惹到主人了?

他連忙上前一步,臉色為難道:

“主人,可是屬下有哪裏做的不好?此事既然是樓夜鋒吩咐,屬下自然應當盡職盡責……”

不是他非要往上湊,而是依著他對樓夜鋒的了解,樓夜鋒這般對武藝要求甚高的人,必然對主人也是要求很嚴格的。

翹課什麽的……那是肯定不行。

如果被樓夜鋒知道了今日他何岐被主人任性翹課,沒有盡到屬下的職責,規勸主人勤奮習武,他怕是要被樓夜鋒埋怨。

然而何岐並不知道,樓夜鋒哪裏敢嚴格要求主人……

裴年鈺陰沉沉地盯著他:

“他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本王的話你都敢不聽了是麽?看來他這個統領的話比我還管事?”

何岐:“………………”

特麽的,這話他沒法接啊!

——誅心三連擊,惹不起惹不起。

我走還不行麽,主人您自個兒跟樓夜鋒匯報您翹課的事實去吧。

何岐忙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屬下不敢,屬下知錯,屬下告辭。”

隨即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把床簾子一拉,伸開被褥就鑽了進去。

——同時在心裏給連霄暗暗記了一筆。

………………

裴年鈺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快步往寢殿回趕。

他方才並不是無端發火,而是因為想到了樓夜鋒不來的原因,急著想回去和他好好說道說道,偏偏何岐還不長眼色地要拉著他真的教課,他不煩才怪了。

他此時終於想起來,昨日他提出要學輕功的時候樓夜鋒那個微微有些不太和諧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了,當時他的神色一閃而逝,自己便沒有放在心上。

——他怎麽就能忘了夜鋒現在還用不出輕功來!

不知道樓夜鋒在聽到自己這樣要求,而他卻無能為力的時候,心裏是何滋味。

而現在……不知道樓夜鋒自己躲在屋裏做著什麽。

他沒能如往常一般陪著自己,卻心知肚明由別人來替代了他的事務,樓夜鋒他一定有些難過吧。

裴年鈺皺著眉頭,轉念間便腦補了一大堆,同時暗恨自己的粗心。

他想起了今日清晨,他換了衣服,與樓夜鋒說起來等著他來練武時,樓夜鋒那個如常的神色,並沒有表示出什麽異常來,他卻知道樓夜鋒那時肯定並不怎麽開心。

這家夥……昨天自己提要求的時候,他直說暫時教不了不就行了麽!他的內力一直在恢複著,自己等上十天半月又如何?

他定是不想拂了自己習武的興致吧……

所以才會明知自己做不到,也要讓別人來滿足自己。

想到這裏,裴年鈺頓時心中酸澀難言。便是這麽一件芝麻大點的小事,樓夜鋒都完全隻顧著他,而讓出本屬於自己的權利,亦或是職責。

這要是以後碰上別的什麽事……

他不得處處謙讓到底?甚至把原本屬於他的東西都讓出來?

這怎麽能行啊……

裴年鈺一邊在心裏感歎著樓夜鋒的心思,一邊急急忙忙往回趕。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這麽短短一會兒的時間裏,已經發生了即將讓他火冒三丈的事。

………………

樓夜鋒本來坐在屋裏繼續為主人編功法,心如止水。

說實在的,他雖然有點遺憾不能由他來教主人輕功,但是在他心裏,主人的事必然是最重要的,他這點遺憾自然不值一提。

是以他非常理所當然地將這項任務給了別人,並且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隻安安靜靜地自己回了屋,做他該做的事。

他本以為要在自己院子裏待一個上午,誰知他在跨院中模擬著那套新功法的動作之時,卻聽見了跨院的東牆之外,不遠處有兩個年輕的女聲在嘀咕著什麽。

雖然他此時內力不深,然而這王府內的苑牆又不會阻隔什麽聲音,他聽了兩句,便迅速判斷出來,這聲音應當是來自於王府寢殿與東路的夾道之中。

“雲鸞妹妹,你說那姓樓的男人是怎麽得了主人……”

“噓——慎言!樓統領豈是你能妄議的……”

“我聽說他現在不是不當影衛了麽?不過是王爺的枕邊人,連個側妃都不是,又有何說不得的……”

“雲鸞妹妹,你聽我講……”

樓夜鋒不知不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悄悄走到了跨院的側門旁邊,一言不發地聽著,眉目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老裴:聽說有人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