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玉袍垂袖橫金鞭

摒退了其他的影衛之後, 裴年鈺身邊便隻留下了何岐,還有不知道何時從側院悄悄過來圍觀的樓夜鋒。

裴年鈺看了看何岐,道:

“你還在這裏幹嘛?”

何岐理直氣壯地指了指樓夜鋒道:

“屬下是您的影衛, 自然要在此護衛主人,倒是這位……他為什麽能留在這裏看?”

裴年鈺冷哼一聲,對於何岐的不識趣非常不滿:

“我看你是皮癢了是吧?”

與林寒同來的那個名叫邱維的理刑司執事, 哪裏見過這般的主仆,一邊心裏暗道這裕王殿下管教屬下未免太沒規矩,一邊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懶得磨嘰, 便上前一步,從腰後掏出來一條絞索鞭, 躬身雙手捧給了裴年鈺:

“請裕王殿下親驗, 確認絞鞭無誤。”

裴年鈺方接過那盤成一個圈的鞭子, 便覺得手中一沉。

這東西……既然名叫絞索鞭,想必內裏是加了某些金屬的吧。這抽起人來恐怕是沒法好過的。

他細細打量了一下, 這鞭子呈深黑之色,外表卻偶爾泛著隱約的幾絲不太亮的反光。

除此之外,幹淨如新,也無什麽血跡之類的。整體來看, 倒是頗為工整嚴肅, 莫名透出某些冷酷的氣質。

這上麵雖然並沒有什麽倒刺之類更加殘忍的設計, 但是表麵摸起來也是頗為粗糙硌手。若是抽在肩背之上,次數多了那皮開肉綻也是輕而易舉。更何況裴年鈺也知道影衛的某些規矩,受罰之時不得運內力。

他正思索著有什麽法子讓林寒少受些苦, 冷不丁地卻看見何岐歪著個拚命頭往自己手裏看。

裴年鈺:“......老何你想說什麽?”

然後他就看見何岐的眼睛裏麵難得地閃過了一絲光亮, 用著某些可以說的上是讚歎的語氣道:

“主人, 這絞索鞭的質量當真不錯......入手沉墜,恐怕添的是東州鐵加淮府銀,比府裏用的還要厲害三分……”

裴年鈺:“…………”

老何你這是什麽奇怪的愛好!!

這番語氣讓林寒三人也頗有些無語,甚至林寒原本對來王府受一頓鞭子是毫不在意的,但是讓何岐這麽一說的話……林寒一想到他要在王爺和他的下屬麵前,被迫展示這條絞索鞭的性能如何……

他就很想把何岐揍一頓。

何岐恍若不覺,猶自往下說道:

“主人,若是咱們府裏也能配上這種絞鞭……”

裴年鈺忽然拿起那絞鞭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配這個做甚,用在你身上嗎?老何我看你對這個很感興趣啊,不如……”

何岐立刻把腦袋縮了回去,目不斜視:

“主人您當我沒說。”

一旁的樓夜鋒涼涼地掃了何岐一眼:

“何大統領,這可是在外人麵前,你少給主人丟人。”

那理刑執事邱維心道,你主人恐怕並不在意呢。

裴年鈺握著那絞鞭又琢磨起來,他正在想著該怎麽花式編些一本正經的理由來搪塞那行刑的影衛,讓林寒能少受點折磨。

誰知樓夜鋒看了主人那對著鞭子沉思的表情,心裏暗自嘀咕了一聲,難道主人真的……?

於是他拽了拽了主人的衣袖,麵色微紅,悄悄地在主人耳邊道:

“主人莫要看了,若是主人對此有興趣,用在屬下身上也無不可……”

林寒:“…………”

邱執事:“…………”

何岐捂臉——到底是我丟人還是你在給主人丟人啊!

裴年鈺恍然回身,一臉詭異地看著樓夜鋒。

他當然知道樓夜鋒是沒有這種愛好的,但是他既然為了自己而這麽有獻身精神,那麽……

裴年鈺亦湊近了去,溫柔且憐惜地回了他一句:

“瞎胡說,本王可是個正經人,而且我怎麽舍得把你……”

然而他心裏想的卻是,來日方長,如果有機會的話……也許可以試試?

林寒:“…………”

他是來負荊請罪的,不是來吃狗糧的!

那理刑司的邱執事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們宮裏的影衛受罰什麽時候不是規規矩矩氣氛嚴肅的,如果都像他裕王府的主人這般沒個正經……這還怎麽讓影衛們悔過嘛。

於是他輕咳一聲提醒道:

“裕王殿下,不知您可驗好了沒。”

裴年鈺點了點頭,從鼻子裏擠出一聲輕哼。

於是邱執事躬身向他伸出雙手,半晌卻沒有東西落到自己的手裏。他抬頭一看,裕王殿下竟然在饒有興趣的把玩著那絞索鞭。

他頓時懵了——王爺您驗完了倒是還給我啊!難不成您還真看上這玩意了,想要給昧下不成。

“……還請裕王殿下歸還絞鞭,待臣行刑之用。”

裴年鈺揚手甩開鞭子,輕點地麵,慢條斯理地道:

“林寒既然是送過來給本王賠罪的,那是不是應該由本王親自行刑?”

邱執事臉色一黑,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回裕王殿下,並無此條例。”

裴年鈺輕笑道:“哦,是嗎?”

伴隨著刻意拉長了的語調,裴年鈺忽然運足了內力,將那絞鞭由上至下甩到了地麵——

“嘭”的一聲之後,地上出現了一個深達數尺的長長的條狀深坑。

邱執事:“…………”

裕王殿下這意思顯然就是,沒有此條例是吧,王爺的話就是條例。若是他敢強求,隻怕這鞭子就要抽到他頭上去了。

這般開碑裂石的深厚內力,若是使全了力抽下去,當場便要被劈成兩半,立時斃命。

邱執事的額頭上不由得滲出了一層汗。

且不說他此來王府並不是來與王爺起衝突的,這裕王殿下縱然再沒個正形,他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當然了,這個邱執事到底是對裕王殿下了解不深。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即使他執意違背王爺,裴年鈺也不會把他怎麽樣。

依舊在地上跪著的林寒輕輕歎了口氣,道:

“裕王殿下,您莫要戲耍他了。他若當真完不成任務,回去以後怕是會被罰得更狠。且他身為理刑司執事,卻掌刑無能,恐怕陛下會讓他丟了職位。”

林寒一句話直指裴年鈺的弱點所在,果然裴年鈺並不願意牽連無辜,於是抿了抿嘴,還是把絞鞭還給了他。

邱維接過絞鞭,另一隻手卻去解開了林寒手腕上的繩索,對林寒道:

“林統領,您自己去衣吧。”

裴年鈺愣了一下,心道這還必須讓林寒脫了衣物挨打?且不說到時的皮肉外傷,便是不運內力不著絲縷在這寒冬臘月的冷風裏跪上半天,那也是要出事的,最後還不是要染上風寒大病一場。

於是裴年鈺連忙叫住了他:

“等等!”

邱執事忍怒回頭:“裕王殿下又有何吩咐?”

——沒完沒了了還!

裴年鈺反問道:“陛下可曾吩咐你,必須在我眼前行刑?”

“正是。”

“那本王就有話要說了。林寒乃陛下的影衛,本王若看了他的身體,豈不是於他的清白有損?”

林寒:?????

邱執事:“…………”

這特麽的,這影衛條例保持了這麽多年了,無數的影衛都挨過罰,都是這般過來的,怎麽從來沒有人唧唧歪歪這個?

緊接著裴年鈺又解釋了一句:

“不僅於林寒有損,更重要的是,本王已有王妃,且王妃亦是影衛。是以本王自當嚴以律己,多加注意,否則豈非惹樓王妃不快……”

樓夜鋒:“…………”

林寒:“…………”

邱執事的鼻子都氣歪了,這真是豈有此理!如此借口,簡直聞所未聞。且不說同為男子何來失了清白,便是以裕王殿下的身份,又何須顧忌他樓夜鋒一個已經退了任的影衛如何作想。

一邊的林寒本來就麵癱的臉越來越癱,簡直不知說什麽好,這種話……怎麽接都不對啊!

而某樓姓王妃則是一臉的呆滯,主人這話的意思怎麽像是……林寒在主人麵前去衣,他樓夜鋒會吃醋一樣?

但是他其實不會如此。若是他略略吃味,他最多最多在私下裏會偶爾小心翼翼地與主人提一兩句。

更多的,則不會了。

主人關心林寒在他意料之中,畢竟十年的主仆,他早就知道主人的秉性如何。且就算他吃醋,他也不會一而再再二三的向主人提起。

但是怎地主人最近如此頻繁、如此熱衷於拿這個打趣他?

樓夜鋒悶悶的閉上嘴,沒接茬。

裴年鈺頓了頓,又略帶威脅地看了看邱執事:

“更何況——”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院子裏的逸態橫生的花樹們:

“本王的府裏這些個花花草草向來嬌貴,見不得血腥氣。若是今日被執事大人衝撞了,來年開不出花,卻不知本王找誰說理去?”

邱執事已經無話可說了。

這個王爺可真他媽的事兒多——!

好吧,人家是王爺,人家愛嬌貴就嬌貴。

裴年鈺見這邱執事依然一臉執拗,不由得心中暗罵自己弟弟把影衛**得太聽話,簡直是死腦筋一個。於是耐心勸道:

“邱執事,你聽本王的便是,若是陛下問起來,你就將本王的話原封不動地說與你主人,必然無事。”

好話說完,裴年鈺又將臉色微微一板,很是時候地擺出王爺架子來,不怒自威:

“邱執事,若你自認為有這個分量,能惹怒了我還無事的話,你自可不必理會本王的話。”

那邱執事見裕王殿下一副顯然是不能再讓步的表情,心念一轉,應了聲是。

他轉到林寒的身後,手腕輕抖,將那絞鞭揚開,清喝一聲:

“林統領,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