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沒有睡好,隔天頂著黑眼圈上班,偏偏公司借了電視台的攝影棚拍廣告,佳期守現場,恰巧在走廊裏遇上阮江西。

她穿套裝氣質高貴,胸襟上式樣別致的黑珍珠胸針端莊得體,明眸如點漆,光亮美華如能照人,對佳期倒是十分親近:"工作結束後可以下樓喝咖啡嗎?"

佳期答應了她。

結果兩個人卻跑到附近小店去吃水果冰,仿佛大學時代的室友,烈日炎炎的下午,各自對著一盞雪瑩如山,堆滿了琳琅的水果,空氣裏似有蜜汁的香,慵懶而幸福,令人不知不覺連說話的語調都放慢了。

阮江西在某些小處神似阮正東,吃到桃子會微微眯起眼睛,抿起嘴角,就像是一隻貓咪。

她講許多瑣事給她聽:"我哥小時候可皮了,爬高上低,無惡不作,他跟和平兩個出了名的人憎狗嫌。白天的時候車都沒停車庫裏,都停操場後的樹蔭底下。大中午的,人家都睡了午覺,他們兩個人拿桶舀了桶沙子,硬將一溜兒小臥車的排氣管都給灌上了。到下午的時候,司機們上車一發動,噗噗兩聲,全熄火趴下了。還以為敵特搞破壞,後來我爸帶著人搜車,才知道排氣管全讓人給堵了,氣得大罵,說再沒別人了,準是阮東子跟孟和平那倆小王八蛋。那天我爸把我哥狠揍了一頓,就為這事,我姥爺氣得好幾天沒理我爸。我哥就是叫我姥爺給寵的,後來姥爺過世的時候,我哥還在國外,趕回來的時候已經遲了。我這輩子頭一回看見我哥哭,就是在姥爺的病床前頭,抓著我姥爺的手就是不肯撒。那麽多人勸,說得給首長換最後的衣服,我哥拚死拚活不讓他們將姥爺弄走,最後還是我媽和我硬將他拉開了。你沒看到當時他的樣子,噯……"

她的眼中有點點的亮光,唏噓:"其實我哥這個人……"

佳期靜靜的停了一會兒,說:"他人很好,隻是我跟他並沒有什麽。"

"我知道,"阮江西明亮的眼眸中浮著淡淡的水霧:"他這回吐血,其實不是胃出血,我們都瞞著他,是肝癌——當年我姥爺也是這病,可我哥還這麽年輕,他才三十三歲……"她哽住了泣不成聲,佳期也呆住了。

肝癌——這兩個字,她怎麽也不能和阮正東聯起來,他怎麽可能得肝癌?他那樣一個人,在壁球場上能輕鬆打完英式五局,可以在泳池一口氣遊標準道來回……他那樣一個人……怎麽可能得肝癌?

"醫生說就算做移植,成功率也就在四五成,而且現在肝源緊張,哪怕拿著錢也得等……"她說著說著就痛哭失聲:"我媽這幾天急得和什麽似的,還瞞著我爸爸……"佳期從來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殘忍,而阮江西用手捂著臉,哭得像個小孩子。佳期手足無措,隻能遞給她紙巾,聽她斷斷續續的說:"所以我就想……就順著他點……他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