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人是很難喜歡跟自己太過相似的人的,尤其是我們的臉跟照鏡子一般,隻在心中腹誹都算好的了,但莫荔不僅不介意,反而待我格外友善了。
莫荔莞爾道:“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而且我總覺得林助理你就跟我妹妹是一樣的,你這麽客氣,我反而要不好意思了。”
林苒的身份比她小幾歲,她會有這樣的想法,委實是很正常。
我想起徐泠然的真實年齡,在心中無聲苦笑一下,然後真把自己當成是林苒的同她聊了起來。她剛好要去頂層,我們兩個同路人不說話反倒顯得奇怪。
莫荔很愛笑,但在我旁敲側擊,試圖詢問她還是否會回法國的時候,她唇角的笑意立刻凝固了。
周遭的空氣因此發生了變化。
我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說錯了話,但想找補已經是晚了,隻能是用沉默來彌補,而莫荔卻很快恢複了笑容,淡淡地說:“我應該不會再回去了。”
話音裏的悲傷一直蔓延到了眼睛裏,反倒是笑容顯恭的很勉強。
我意識到這背後必然是有著不便告訴旁人的難言之隱,正想著繼續沉默把話題帶過去,就聽到她又說:“我丈夫遭遇了車禍,已經不在了,我沒了繼續留在異國他鄉的意義,所以帶著孩子回來了。”
這個回答平靜至極,仿佛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理由而已,但隻有同樣經曆過類似程度的悲傷絕望的人才會意識到。
她其實是肝腸寸斷,痛苦的無以複加,所以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
伴隨著電梯上升的聲音,我真心實意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多問的,請你……節哀。”
其實這跟廢話差不了多少,實在是起不了任何實質性的作用,但莫荔還是眸中帶著光彩對我說:“沒關係,是我自己要說的,如果我真的介意,完全可以不告訴你,你不要因此有負擔。”
莫荔似乎是真的因為我們長相上的相似而把我當成了妹妹來看待,言語間溫柔得不得了,生怕我會自責。
我並非是有意揭她傷疤,但想到自己提起這個問題時的私心,還是不禁感到愧疚,剛好她是要去送總公司那邊的文件給容熠川,我便帶著她一起進了辦公室。
容熠川為了不被人看出他對莫荔的真實想法,對她的態度一直是公事公辦。
她因此沒有進入這一層的權限,本來是要先到總裁辦找路秘書來著。
當然,我這麽做不隻是因為愧疚,更是因為父親的處境跟容熠川息息相關,想要在他麵前表現一番,讓他知道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不得不說,容熠川為了保護好莫荔,實在是很能克製自己。
他非但沒有再因為她的到來表現出魂不守舍,甚至還能像對待普通員工一樣同她交流工作。
莫荔自始至終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先前未開始工作的時候,稱呼他為容師兄,等現在正式入職,更是直接改口叫容總,是把職場上的分寸感詮釋到了極致。
容熠川目不斜視地接過她遞來的文件,然後溫聲對我說:“累了吧?真是辛苦你了。”
他語氣溫柔得像是要溺死人,簡直跟那日醉酒後真情流露呢喃Lily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我差點就要以為他是又丟了魂,所以不小心把說給莫荔的話講出聲了。
等到要想法子找補時卻發現,他竟然是看著我說的。
一瞬間,我頭腦開始發暈,都快要搞不清楚他是不是演戲演得太投入,所以把真正的主角搞錯了,但在注意到莫荔毫不意外的反應後,我自認為明白了他的動機。
公司裏人多眼雜,容顯恭更不是個好糊弄的,容熠川現在正是危機感最強的時候,當然要將戲演得更真才行。
隻有莫荔也信了,別人才能相信他是真的寵愛我,而不是因為我的臉亦或別的什麽原因。
我思及至此,明知容熠川是拿我當擋箭牌吸引容顯恭的炮火,也唯有迎難而上,當著莫荔的麵回了他一個笑容,然後去到他身邊說:“不累,你要是還有別的事,盡管吩咐我就好。”
容熠川順勢握住我的手,站起來將我往他身邊微微一攬,望著我的手說:“還說不累,手都磕成這樣了。”
他一臉認真地看著我在給他泡咖啡時,在咖啡壺邊緣燙紅了的的指腹,仿佛這不是再過十幾分鍾就徹底看不出來了的小磕碰,而是什麽嚴重到要送醫院的傷勢。
我看著他裹著紗布的手,忍不住在心中腹誹到,他現在的演技真比在容顯恭麵前差多了。
為了能讓場麵顯得自然點,我逼著自己演起了他身邊恃寵生嬌的矜貴人物,用平常跟人說話絕對不會用的語氣嗔怪了一句:“還不都是因為你。”
容熠川瞧著也不太適應我的轉變,但還是迅速表現出了受用,旁若無人地表現起了關懷:“是,都怪我,明天換我給你泡咖啡?”
我趕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哪兒敢指使容總。”
容熠川輕笑:“回家裏,沒人看到,你想怎麽指使就怎麽指使。”
以他的身份和平日裏的做派來看,這份給我的寵愛無疑已經很真了,讓送完東西正打算離開的莫荔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沒有人不喜歡看八卦,想來即便是她也不能免俗。
但我分明從她目光中看到了些許落寞。
那情緒很快就隨著她的轉身消失在了我的餘光中,可千真萬確不是我的錯覺。
我不禁想起了莫荔在電梯裏提起她已經去世的丈夫時的表情。
容熠川拉著我大秀恩愛,無疑是達到了他希望將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的目的,但卻無意間傷害了他藏在心底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