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熠川對我的話置若罔聞,他沉默得就像一尊精雕細琢的雕塑,除了用房卡刷開房門,然後將我拉進去外,再沒有旁的任何動作。
這間套房比阿曼達居住的那間還要來得更寬敞,我身不由己地被容熠川拉著手穿過黑暗的玄關,然後雙腳陡然離地懸空,短暫的失重後被他以一個半抱的姿勢扔到了沙發上。
沙發柔軟得簡直像是會纏人的流沙,我一陷進去就手腳並用地想要起身,可容熠川先一步俯下身來,右手撐在我身側,左手虛虛地環抱著我,以一個在外人看來曖昧不已的姿勢靠近了我。
這距離實在是太近了,我被迫將他有力的心跳聲聽得一清二楚,然後在抬眸之際再度對上了他的目光。
容熠川正在仔仔細細地看我,從眉梢到下巴尖,每一處都被他來回端詳,我聽到他問:“你到底是誰?”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在被帶回酒店的路上,就已經做好了接受容熠川盤問的準備,這時便以一個莫名被問到奇怪問題的人應有的反應回答道:“我……我叫顧晴晴。”
容熠川再次沉默了。
房間裏沒有開燈,僅有的光線是從落地窗外照進來的皎潔月光,我望著他被鍍上了一層冷光的麵容,忽然發現他眼下一片烏青,是比我所以為的還要來得更憔悴。
我毫無理由地感到一陣心驚,忽閃著眼睫補充道:“你要是懷疑我的身份有問題,我可以給你看護照,證明自己真是通過合法渠道來的這邊。”
這話成功扭轉了漸漸變得不對勁的氛圍。
容熠川登時語塞,怕是把預備好要問我的話全拋到爪窪國去了,他不肯就這麽信了我,一時間又想不出反駁我的話,當即不緊不慢地凝視著我的眼睛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閃不避地回望著他,以示自己毫不心虛:“容總,我不太明白您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好像並沒有得罪過您。”
咚咚咚。
正在我們無聲對峙之時,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麵叩響了。
容熠川如夢初醒,像是剛剛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似的扭過臉去問:“誰?”
他惜字如金,可謂冷淡到了極致,門外的人卻是並不介意,顯然已經很了解他的性子似的隔門應答道:“容總,是我,會議開完了,一切順利。”
是莫荔來同他匯報事情了。
我抓住容熠川愣神的機會,猛地抽出手,然後迅速從軟得過分的沙發上起身,坐到距離他最遠的椅子上去了。
若是容熠川馬上開門讓莫荔進來,我坐在這裏剛好能夠解釋得清。
容熠川如我所料地走過去開了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同莫荔交談了起來:“嗯,你做得很好,之後……”
他說起跟工作有關的話題來,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
我主動又往莫荔看不到的方向挪了挪,同時在心中腹誹到,這樣不解風情的人,真不知道是怎麽跟心上人修成正果的。
不等心底的酸澀湧上來,我聽到門外的莫荔主動向容熠川發出邀請:“時間很晚了,大家也都忙了一天,要不要一起吃個夜宵?”
這倒是個聯絡感情的好法子。
可容熠川不知是怎麽想的,他想都不想地就拒絕道:“不用,我已經打電話給前台叫過餐了,你們吃完夜宵,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莫荔麵對他的冷淡,還是跟先前一樣的不在意,她臨走時甚至不忘將門帶上。
伴隨著哢嗒一聲輕響,容熠川轉過身來,動作隨意地按下了電燈開關。
坦桑尼亞的經濟非常落後,跟奢侈奢華之類的詞匯毫不沾邊,可容氏旗下的酒店自有其標準,既然蓋起來了,就絕不會因為當地的條件而降低服務水準。
燈一亮,滿室的繁華就被照了個明白,這邊的陳設要比阿曼達住的那間來得更奢華舒適。
我沒空為此感到讚歎,同神情晦暗不明的容熠川保持著距離說:“容總,既然你已經叫過餐食,那我就不打擾了,先——”
容熠川打斷了我的話音:“你留下來。”
我遲疑的抬手指向自己:“您也要我畫畫嗎?”
“你說呢?”容熠川意味深長地說著,目光再次從我身上掠過,明明隻是無形的視線,經他這麽一瞥卻像是帶上了些微力道。
周遭的空氣都被他看得冷了三分。
眼見場麵就快要維持不下去,房門再次被人敲響了,這一回是提供客房服務的工作人員送餐來了。
容熠川還跟之前一樣,開了門但卻沒讓對方進來,他親自將餐車推到桌前,依次擺好後對我說:“顧晴晴對麽?一起吃吧。”
他話音裏的陰陽怪氣明顯地都快溢出來了。
我反正是無法在短時間內打消他的疑心,直接破罐子破摔,就當自己是顧晴晴的答應了他的邀約。
不過就是試探而已,我都是有過三個身份的人了,難道還怕露出破綻麽?
我想通了這一點,大大方方地坐到容熠川對麵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剛好我也是真的餓了,謝謝你的款待。”
容熠川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客氣,希望這裏的餐食能合你胃口。”
桌麵上擺著兩人份的中餐,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尤其是特意被擺到我手邊的藍莓山藥糕,算是把他的心思擺到明麵上了。
我的皮膚比較敏感,尤其是對山藥堿。
每次一接觸,皮膚上都會起大片大片的紅疹。
……他果然還是開始懷疑我了。
我險些當著他的麵出透冷汗,勉強裝出沒事人的模樣,夾了一筷子旁的菜先吃了。
容熠川晚我一步動筷,並且看似無意地同我聊起了這頓飯:“我認為夜宵應該吃得清淡些為好,畢竟過不了多久就要休息了,不知道顧小姐怎麽看?”
“當然是很有道理。”我硬著頭皮繼續吃,為了不將避開山藥的動作做得太明顯,差不多把其它菜都嚐遍了。
容熠川就像戲耍獵物的貓一樣,微微眯起眼睛問:“你不能吃山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