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近來實在是遇到了太多事情，處理了太多公務，坐上高鐵商務艙，周圍隻剩下畢雪陪著後，浦傑感覺自己的心靈一下子就寧靜了許多。
當然，這可能也跟陪同出差的人是畢雪有直接關係。
“嗯。”
“謝謝。”
“可以。”
這就是浦傑出發至今快一個小時聽到的所有話。
不誇張地說，遊戲的電腦角色可能都比她會聊天。
“畢雪，路還長呢，有興趣聊聊嗎？”他拿開手機，往手邊看了一眼，覺得自己都讓出靠窗位子了，找人說說話這要求不過分吧？
畢雪隻是搖了搖頭，視線都沒晃出手裏書的範圍。
那還不是電子書，而是挺厚實的紙質書，沉甸甸的，仿佛有股久違的油墨香。
他瞄了一眼書脊，竟然是大旗英雄傳，古龍的小說。
“你開始看古龍了？”
她點點頭，跟著臉上仿佛有點紅，伸手從旁邊拿出備著看的另一本，遞給了他。
《碧血洗銀槍》。
噗，這算是用行動給他講了個冷笑話嗎？
“你看了沒？”
她點點頭。
“覺得好看嗎？”
她拿起手裏另一本晃了晃，意思大概就是不好看的話怎麽會再買這一本。
你的舌頭不怕長期不用肌肉萎縮嗎？
當然，這句話浦傑沒真問出來，他靠在椅背上，調整了一下角度，舒展腿，讓自己進入到一個看不到畢雪臉的地方，想看看她這次要怎麽不開口回答自己，“我可是古龍鐵杆粉，需要我推薦別的書嗎？”
畢雪扭過身，探出頭，帶著很有幾分興奮的微笑，特地湊到他視線前，用力點了點頭。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看《大人物》，《歡樂英雄》這樣的。你買了嗎？”
沒想到，她拖過前麵豎著的行李箱，打開，在裏麵翻了翻，抽出《歡樂英雄》，然後又翻了翻，搖搖頭。
“你這是什麽買書法？我還以為你直接買的全集呢。”
“買了。”她總算開口說了話，“沒帶。”
也對，本來旅行箱就夠沉的，她還硬塞了……他看了一眼，驚愕地問：“你帶了這麽多書？”
裏麵沒多少件衣服，倒是足足有半箱書。
她點點頭，縮回自己位子上，繼續看了起來。手機響了響，貌似是微信，她拿出來瞄了一眼，就踹進了兜裏，壓根沒有回複的意思。
“我也寫小說，而且，寫的也是武俠哦。”浦傑還是不死心，已經卯著勁兒就想逗她說話。
畢雪又拿出手機，飛快地劃了幾下，把屏幕亮在他眼前。
是他的小說在公眾號的最新章節。
在趙曉珂已經忙到沒空看他小說的如今，這還真是他接觸到的第一個活生生的讀者。
“你看到最新章了？我還以為我那邊的讀者都是奔著木小四來的呢。”浦傑喜滋滋說道，心裏頗為高興。
然而畢雪露出了略顯不好意思的表情，關掉公眾號頁麵，指了指屏幕上木小四健碩身軀霸占了全部空間的壁紙。
大概是想表達，真不好意思，我也是為了木小四來的。
“挺好看的。”她憋了半天，小聲說了一句。
問題是，都分不清她說的到底是木小四還是小說。
浦傑無奈地搖了搖頭，幹脆問：“你知道長門有希嗎？”
如果你戴上眼鏡把頭發染色就可以從裏到外COS她了！他在心裏忍不住咆哮了一句。
結果，她搖了搖頭。
“唉，我果然老了。”他靠回椅背上，心想，現在年輕人喜歡的東西，他其實都已經不了解了，而他當年喜歡過的東西，也隻有和他同年代的人還在回憶。
人生單向向前，不知不覺，所經曆的，都已成了遙遠的過去。
“不老。”她扭頭很認真地說了一句。
直到上飛機前，浦傑聽到畢雪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謝謝，其次是嗯。
感覺如果不和人一起出門，她隻靠嗯和點頭搖頭就能生活一天。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說畢雪過於安靜讓浦傑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伴有些氣悶，但如果不硬要逗她說話，隻是單純在一起待著的話，她給人的感覺其實相當舒服。
她心細如發，旅途中所有可能遇到的問題都提前做好了相應的準備，為人獨立，那麽沉的旅行箱拎著就走決不讓浦傑幫忙，在失去言語加成的情況下，依然顯得非常體貼，有些平常在家孟沁瑤注意不到隻有方彤彤能一眼看到的小問題，她都能發現並用手勢提醒一下，而且，嚴守界線，真的就隻是提醒，不越雷池一步。
從她火車上吃的自帶食品來看，她下廚的本領起碼不會差。
簡而言之，如果有一個苦於家裏老婆愛嘮叨快要發瘋的男人遇到她，可能會不惜傾家當產追求到底吧……
飛行途中，浦傑確定，跟畢雪在一起待著，很容易就會變得心情平靜。
就像跟方彤彤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有種溫暖的治愈感，坐在畢雪旁邊，她看書，他隨便幹點什麽，或者閉目構思小說構思馬甲，不知不覺，情緒就會沉靜下來，比平時專注許多，也舒適不少。
情不自禁，他就想象處了一個畫麵，在東陽山間的民宿中，他拿著筆記本電腦打字寫小說，她在旁邊靜靜看書，門外庭院有竹筒輕響，有山櫻飄落，有水流叮咚，有清風拂過。
他什麽也不用說，隻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渴了會有茶遞上，倦了會有素手輕柔按摩，恍惚之間，就是一天日升日落……
等等，晚上呢？
他的思緒中斷在這裏。
他實在想象不出，畢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到了晚上會是什麽情況？
而短短幾秒之後，他就突然心裏一驚，坐直睜開了眼。
旁邊遞過來一方帶著淡淡香氣的手帕，他順手地接過，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遞了回去。
自然而然，行雲流水。
他扭頭看了一眼，畢雪已經重新閉上了眼，正在休養長途飛行必須的精神。看來剛才他僅僅是一個響動，她就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他望著畢雪越看越容易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容顏，心裏的驚愕實在有些無法掩飾。
怎麽一起出個差，都還沒飛到目的地，他就已經在想象和她一起過日子時候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