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傑,我怎麽覺得,你最近叫我的時候口氣越來越不好了。”投影磨磨蹭蹭地出現在手機屏幕上,但不是整個輪廓,而是隻露出了靠明暗來區分五官的臉,看上去就像在和浦傑視頻通訊一樣。
“因為我最近每次找你心情都不太好。”浦傑皺眉道,“我覺得你跟夢野愛子之間,必然有一個對我說謊。”
“不不不,”投影晃了晃手指,笑眯眯地說,“也有可能是你自己搞錯了什麽,不願意負責任,就把錯誤推給我。”
“你不是說過,在你能觀測到的所有平行世界裏,隻有我一個人有超能力嗎?”他幹脆直接進入正題,“那麽,夢野愛子算是怎麽回事?”
“她並不算有超能力啊。”投影用很無辜的口氣說,“她不就是能在夢裏看到一點點世界線的走向並從潛意識猜測出一點東西嗎?說白了就是個高級算命師嘛,很了不起嗎?也許你知道的所有先知都是騙子,但人類曆史上和現在,都是存在這種人的。隻不過,他們在信息時代已經無法再找到自己的價值,像愛子這樣肯戒律修行提升靈感的年輕人幾乎絕跡,才會讓你比較驚訝而已。”
“這在我看來,已經可以算是超能力。”浦傑盯著她說,“既然愛子存在,那麽,這是不是意味著我能放下這樣的馬甲?”
“這隻意味著你激活的馬甲在這方麵的能力,上限是愛子。”投影笑了起來,“浦傑,並不是這世界上有什麽人你就能創造出什麽人的,不然……你的馬甲裏為什麽沒有再出一個貝利、馬拉多納?甚至都找不出第二個薛超,對不對?”
“我就是覺得被你誤導了。”他斟酌了一下,輕聲道,“你讓我把視野局限在了我已知的人類框架內,不自覺忽略了很多可能性。”
“我沒有誤導過你,你現在的能力,就隻有這種程度而已。廣袤的森林裏有懂巫術的老巫師,但你創造不出那種馬甲,大草原上有能和動物溝通交流的自然信徒,但你創造不出那種馬甲,無垠的宇宙裏興許還存在生命形態與你完全不同的智慧生物,你覺得,你有能力創造出那樣的馬甲嗎?”投影微笑著說,“浦傑,好好思考吧,你的能力從一開始,就是用你的已知去改變你對這世界的未知,當你的已知擴大,你可修改的未知就會減少,但相對的,你修改的能力也會越強。這是個很緊密的聯結關係,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浦傑細細咀嚼了一下投影的話,輕聲說:“所以,我創造不出能力超出我知識範圍的馬甲?”
“應該加上‘直接’兩個字。”投影緩緩道,“你忘記你創造馬甲的過程了嗎?做設定的時候,你要怎麽才能寫上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內容?假如你生活在部落裏,一輩子隻跟巫師打過交道,那麽,你絕對創造不出來醫生。但是……你放下特別簡單的馬甲資料時,自動補全的部分,就不是完全不可能超出你理解範疇了。當然,那是絕小概率事件,你可以當作不會發生。再說,如今可是信息時代,你的能力依托的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民用科技,你的知識範圍可以說超過古代任何一個知名學者,我覺得你還遠不到需要擔心能力邊界的時候。你真正需要擔心的,是你心裏的邊界。”
“心裏的邊界?”
“沒錯,你給自己設定的局限太多了。”投影用上了頗為譏誚的口氣,“比如,你想要推動醫學發展,卻又不想讓真正有那個技術的地方得到你的馬甲,把自己主動製約在了漢央落後的科技環境中,裹足不前,白白浪費了兩個馬甲名額,整晚上整晚上去窺探根本沒有意義的東西。我直接點問,浦傑,你是打算自己當醫生嗎?”
“不是。”
“你覺得國外的醫療技術進步沒辦法惠及漢央嗎?”
“也……不是。”
“那你寧肯遲鈍地磨蹭,浪費你寶貴能力的黃金時期,也要維護對你來說根本沒有價值的所謂群體自尊心的意義究竟何在?”
“我……”浦傑頓時語塞。
“你能改變世界,但你的腦子裏除了女人之外,就隻願意改變你自己出生的這麽一塊土地,看來,你最好先多放一些馬甲把漢央的教育好好革新一下,不然等你老死,下一個這國家的超能力者,多半還是一樣的又蠢又保守。”投影的言辭越發激烈,“我對你的期望是成為一個神,但看來你自己的願望,不過成為村頭廟裏的關帝爺雕塑而已。”
對浦傑啞口無言的表情似乎頗為滿意,投影笑了笑,放軟了語氣,“浦傑,已經快三年了,你該長大一點,跳出你作為一個底層人的思維框框了,你連作為頂層人類的思考方式都不具備的話,我很難相信你能掌握好自己的力量。你的能力一旦運用不好就將是個災難,對你這種戀舊保守畏畏縮縮的人來說更是,別以為我總在算計你是想害你,我是你能力的影子,你沒了我就沒了,我才是對你最忠誠的那個。那麽,如果你沒什麽要說的了,就,再見吧。希望下次你專門叫我的時候,能比這次客氣親切一些。”
看著投影在屏幕上消失,他握住手機,在冰冷的庭院中站了很久。
直到傍晚吃過飯,他去溫泉泡著的時候,他依然在思考,自己之前究竟被多年成長的思維定勢禁錮得多麽厲害。
明明自己就是掌握超能力,可以真正意義上改變世界的那個人,為什麽,還會拘泥於國家的界線,寧肯給自己戴上手銬腳鐐,也不願意見到預期的事情發生在別國呢?
滿足所謂的執念和榮譽感,不是已經在文體娛等方麵開始努力了嗎?
其實仔細想想,真正能夠改變人類的科技,誕生在不同地方的差別,不過是拿到最大利益的那一小撮人是誰罷了。
而那對浦傑來說,其實沒有多大分別。
他決定,就先從這次合作後投資參股的生物醫藥公司開始,真正展開改變世界的實驗。
他端起托盤上的清酒,有點遺憾今天沒有星野霞能陪他喝一杯。
但他剛剛拿起杯子,身後就傳來了夢野愛子柔和溫婉的聲音。
“浦君,介意我陪你一起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