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傑小時候並不怎麽愛在院裏跟孩子們一起玩。
不過他也知道一個比較有趣的遊戲，叫做一二三木頭人。
他現在想起了這個遊戲當然不會是因為想玩，而是他發現自己數完一二三後，就恨不得馬上變成一個木頭人。
“是挺熱鬧的，讓我……真是吃了一驚。”孟沁瑤細長的狐眼眯了一下，表情很快就從略顯驚愕的微妙扭曲中恢複，抱著手肘說，“我還說鄭馨什麽時候漲本事能弄下這麽一大堆了，沒想到，是你過來探病了。”
方彤彤笑盈盈地把東西放在玄關，拿出裏麵的地刮子和防滑墊先放進廁所，出來拎起東西往廚房走去，直截了當地說：“我可不是探病，他早晨才病，我昨晚就在這兒了。”
這根本都不是暗示，而是貼臉掛了戰牌，就算實際上還沒發生什麽，這效果差不多也是丟了個地震車進海，等著巨浪上湧就對了。
“昨晚……你過來住了？”孟沁瑤的神情頓時有些不那麽淡定，“你媽媽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應該能想到。就是她把我賣給阿傑了，我有什麽辦法。”她笑嗬嗬地過去拿起洗碗布墊著，掀開砂鍋看了一眼，關火，“我還說跟鄭馨姐碰過麵了，有時間再找孟總你好好聊聊呢，你正好來了，那擇日不如撞日，吃完飯咱們談談？”
“應該沒什麽好談的吧。”孟沁瑤繃起臉，緩緩說道，“鄭馨是他女朋友，我可不是。正牌女友對你住過來都沒意見，我能說什麽。”
“哦，那就算了。等你想聊再聊吧。”方彤彤沒所謂地一聳肩，墊著濕布把砂鍋端起來往托盤上一放，笑眯眯地送去了餐桌。
“你……去買的砂鍋？”浦傑有點緊張地找了個話題，幹笑著坐到了桌邊。
桌上已經擺了四五樣菜，盤子都好像是新買的，不是他之前隨便挑的那幾個素色餐具。
“嗯，你睡覺，我沒事做，跑了幾趟，往家裏添了點東西。”她把頭發重新紮了紮，綁成高馬尾，低頭盛碗雞湯放到浦傑麵前，柔聲說，“呐，病人趁熱多喝幾口，把發的汗補補。你說了家裏隨我折騰，我可不跟你見外。”
浦傑看了看鄭馨，又看了看孟沁瑤，前者還好，後者的表情則變得有點奇怪，像是在猜測什麽一樣看著鄭馨的臉，“那……都坐，我這兒難得這麽熱鬧，彤彤，吃的夠嗎？”
方彤彤宛如這裏的女主人一樣笑道：“夠，我本來就做了鄭馨姐的，還備著咱倆晚上那份，孟總身材這麽好，吃得肯定少，不會讓我難堪的。”
鄭馨露出有些幸災樂禍的微妙表情，自己拿了個碗轉身去電飯煲邊蹲下盛飯，帶著一絲笑意說：“彤彤，這個電壓力鍋也是你買的嗎？怎麽不用它熬雞湯啊？我看我媽都用這種壓力鍋，做得快。”
“這個要蒸飯，再說……砂鍋的湯好。”她笑盈盈拿起一個碗過去，扭頭看著孟沁瑤問，“孟總，你吃多少？”
“我自己來，你不用管我。”孟沁瑤的口氣顯得十分生硬，她看來並沒有什麽食欲，視線一直徘徊在鄭馨和方彤彤之間，像隻看到了狼群的母豹。
“那我就隻管阿傑了。”
“誒？”浦傑一愣，趕緊起來過去準備自己盛飯，但香噴噴白瑩瑩的一碗，已經擺到了他麵前。
搬進新家這麽多天，這還真是現做的第一鍋熱米飯。
方彤彤熟練地把菜盤上蓋的碗一個個掀開拿走，憋著的熱氣和香氣登時冒了出來，連那一鍋清亮雞湯的味道都壓了下去。
“家常菜不會擺盤，孟總別嫌粗陋。”方彤彤給自己盛好，老實不客氣地坐到了浦傑手邊。
孟沁瑤沒有回話，自己過去挖了一勺，裝了半碗坐回來，沒動筷子，而是開口說：“我還是沒搞懂，你怎麽住到這裏了，住一陣？還是……以後都在這兒了？”
鄭馨低下頭，悶聲吃飯，看樣子是打定了主意不吭氣。
方彤彤拿過一個大蝦，輕輕巧巧去頭剝殼，在蘸料裏點了一下，放進浦傑碗中，微笑道：“不知道，我住多久，就看房東能允許我住多久咯。他不趕人，沒房租還能住這麽大，我哪兒舍得搬啊。”
“方彤彤，你這是離家出走了？”
“沒，我媽離家出走了，走前還把房子賣了，我一個天涯伶仃小孤女，表舅不親小姨不愛的，不自謀出路，難道餓死在街頭啊？”她一邊剝蝦，一邊神態平靜地回答，“阿傑對我這麽好，我豁出臉不要來投奔他，不是很正常麽，總比……給不認識的土老板當二奶強吧。”
孟沁瑤還是滿臉不能理解的樣子，她轉了轉眼眸，恨鐵不成鋼一樣說：“你不是挺獨立自強嗎？怎麽……突然轉性了？”
方彤彤挑了挑眉，“累了。現在這樣有人養有人寵有人可寄生多好，孟總，我跟你不能比啊，你哪兒知道人生在世有多艱難。好啦好啦，趕緊吃吧，飯涼了味道可不好，我說要跟你談你說沒什麽可談，怎麽該吃飯的時候又說個沒完。”
浦傑給米飯澆好雞湯，夾上一筷子筍絲肉片，配著不用自己費勁的蝦肉一口嚼進嘴裏，汁水淋漓顆粒分明，連舌頭仿佛都要酥在牙關，嚼來嚼去，都有點舍不得咽下。
嗚嗚……老媽，你一直以來惦記的，將來能有人在家給你兒子做口熱飯吃的目標，我超額提前實現了……真好吃，比過年那時候還香。他大口大口吃著，心想，反正目前桌上也沒他插話的份，冒頭勸哄不知道怎麽開口不說，保不準還要惹火燒身。
孟沁瑤挑著清淡素菜吃了幾口，也剝了隻蝦，看著麵前方彤彤早就貼心放好的另一碗蘸料，神情複雜地嚐了嚐，勉強拉高唇角，說：“你的手藝還真不錯，一點腥味都沒留下。”
“我愛吃的東西就做得好，不愛吃的，就隻是會。”方彤彤把又一塊蝦肉放在浦傑碗裏，笑道，“幸好，我和阿傑口味還算一致。”
“方彤彤，其實……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不是沒人可以幫你。”孟沁瑤吃了一會兒，似乎還是有點不甘心，眯起眼睛盯著她說，“我覺得，跟你還挺投緣的。”
方彤彤看蝦剝出來的差不多夠倆人吃，抽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咽下，淡淡說道：“我既然沒找別人幫忙，就說明我願意。”